“你们就惯吧！”邻居说，“看将来能不能惯出什么出息来！”
建国他姆嫚说：“什么出息不出息的？庄户人家，平平安安吃饱穿暖就是福气，想那么多干嘛？”
“这倒是。”如今人口流动少，普遍贫困，大家也没什么野心……其实这时候人的见识也没法子生出什么野心，邻居就附和，“你家建国长的高高壮壮的，过几年就是个好劳力，能顶起门户。”
建国他姆嫚阿伯都爱听这话：“过几年把这房子扒了起座新瓦房，给他讨房媳妇，我们这辈子也就对得起他了。”
这事情说到这儿本来也就过去了，话题重新回到麻将上。
然而赵建国在里屋却闹起来，摔摔打打的，又踹桌子又踹椅子。
外头听见动静，建国姆嫚就有点坐不住了：“建国，你干嘛呢？”
回答她的是椅子被踹倒的声音。
“你姆嫚问你话没听到啊？”建国阿伯不悦的吼了句。
然而这年头儿子都是宝贝，赵建国从小被捧着长大，根本不怕父母，闻言又踢倒了一张椅子，还吼回来：“打你x个麻将！问你x的话！”
“唉我去看下，估计在外头吃亏了。”见丈夫脸色一变，俩邻居也流露出看热闹的神情，建国姆嫚生怕被他们架秧子弄的丈夫不打儿子下不了台，赶紧丢下麻将走进去，“建国啊，这是怎么了？”
没多久就是一声惊叫。
外间三人还以为赵建国对姆嫚动手了，都露出惊色。
索性他姆嫚马上开口：“没事儿啊你们不用进来！”
语气急切，生怕他们进去的样子。
跟着就是她低声给赵建国叮嘱几句，末了双颊红红、目光炯炯的走了出来。
“哟，你这脸色，摊上好事儿了？”邻居好奇问，“难不成你家建国真给你找上儿媳妇了？”
“胡说个什么啊？”建国姆嫚笑靥如花，坐下来利索的摸着麻将，“刚他在二叔那边玩，赶上十四妹子打电话回来，跟他十四姑说了会儿话呢！说十四姑夸他来着，让他好好念书……小孩子，还是头一次打电话，高兴坏了。结果回来想跟咱们炫耀，被扫了兴致，夸几句就完事。”
邻居不怎么信这话，不过他们虽然让赵建国叫着姑姑姑父，其实跟赵家没什么关系，也沾不上赵霞的光，闻言感慨几句赵富梁有福气，也就不提了。
而屋子里的赵建国捏着手里一把毛票浑身战栗：他刚才拿着五十块，虽然觉得表妹安怡简直败家到无可饶恕的地步，但考虑到自家能得十块已经激动的浑身颤抖了。
谁知道他姆嫚还要狠！
让他把五十块全部扣下来，就送顶多五块钱的毛票去镇医院！
“怕什么？”他姆嫚这样说，“宁家小美头看着就是没出息的样子，她敢告状？”
“那安怡事后问起来呢？”赵建国不安的说，“那怎么办？”
“就说为了宁家美头好啊！”他姆嫚冷静的指点，“你也不想想五十块是多大数目，那美头就是感冒发烧，用得了那么多钱？而且安怡也知道，那一家一向重男轻女的厉害，一下子给那么多，万一叫宁家知道了，肯定会想办法弄走给宁宗花！所以慢慢儿给，不显山露水，也帮到了宁家美头不是吗？”
赵建国觉得心跳加速，舔了舔嘴唇，问：“姆嫚，那先给这几块钱，余下的什么时候给啊？”
他有点舍不得。
他姆嫚看傻子的表情：“余下的什么时候给？余下的为什么还要给？！你十四姑都亲口说了让咱们家拿了大头自己用，还要给什么？”
她将五十块钱全部塞进了自己口袋里，“咱们家正缺钱用，你还想着往外扔，难不成你跟安怡一样，也对那小美头有好感？”
见儿子忙不迭的否认，就冷笑一声，“你拿着钱去扔他们父女脸上，就说这是安怡最后一次帮他们！不然咱们家跟宁宗年纪差不多大的孩子好几个，跟你玩的好的赵亮不就是？下次宁家美头再跟安怡靠近一次，你就叫赵亮带头去打宁宗！打完告诉宁宗为什么，让他回去哭闹打滚找罪魁祸首算账……倒要看看那美头还吃得消吃不消！”
赵建国还是有点惶恐：“万一安怡知道……”
“你撑不住就把事情推我跟你阿伯头上！”他姆嫚断然说，“这么点事情都撑不住，活该你一辈子享不了福！”
这会儿看着手里的毛票，想到在赵富梁家楼上看到的迥然村子里的陈设，以及打扮的跟村里美头两个世界的表妹，还有十四姑每次回来时的珠光宝气……赵建国一咬牙，走了出去：“姆嫚，我去镇上一趟！”
沈安怡看着赵建国慷慨激昂的样子将信将疑：“我跟你是表兄妹，跟宁光可没血缘，你看我照顾宁光你不嫉妒不生气不吃醋？”
赵建国心说你还知道血缘这回事啊！
老子不嫉妒不生气不吃醋才怪！
但嘴上麻溜的表示：“那些都是你的东西，你爱给谁不行啊？再说咱们村里头美头多了去了，你这个不给那个不给就给宁光，显然宁光讨你高兴啊！只要你高兴就好！”
沈安怡皱着眉说：“嗯我知道了。”
见她没其他表示，赵建国心里有些失望，但还是笑着告辞：“那安怡你写作业啊，我下去了。”
他一下楼，沈安怡就放下笔，跑去把房门关上，抓起话筒给赵霞打电话。
她打的是她爷爷奶奶求医的医院的号码，那边问明情况后，很快喊了赵霞过来听电话，赵霞接起的时候心里七上八下的，生怕忽然来电是什么噩耗，听女儿说了经过，一颗心才放回肚子里，就笑：“这小东西也不安什么好心，就是想弄点好处呢！”
沈安怡就失望：“那我还是不要找他了。”
赵霞笑眯眯的说：“这样，你先挂断，去把他喊上来，妈妈帮你跟他说，他看你年纪小好欺负，在妈妈跟前可不敢弄鬼。”
沈安怡不疑有他，立刻答应下来。
然而片刻后，赵霞在电话里压低嗓音是这么跟赵建国说的：“你们这些蠢货！让你们设法看着点安怡别再为那个宁光做牛做马，你们就不知道动动脑筋？直接跟安怡说不通，还不能从那小东西那儿做手脚？”
赵建国辩解：“十四姑，我们跟宁家说了的，让他们看着宁光不许再跟安怡见面。”
“那顶什么用？”赵霞冷笑，“宁月娥那人性格我最清楚不过！之前她阿伯做村支书的时候她多得意啊？骄傲的跟什么似的！自从宁福林下台后，他们家家境地位都下去了，所以最是嫉妒我过的好！这会儿嘴上说的再好听，你看这些年来我送过去的礼物他们什么时候拒绝过？心里酸归酸，就他们那家底，送上门的好东西能不要？要只是一点东西也就算了，我可不是那种斤斤计较的人！可他们居然敢让安怡给干活，也是我现在人在外地不方便回去，不然不整死他们才怪！”
“我养安怡这么多年，菜碗都不舍得让她端一下，他们居然让安怡刷锅洗碗？！”
“当我不知道他们的心思！”
“不就是作践不了我，欺我女儿年纪小？！”
喘了口气，她说，“让你婶婆他们继续看着安怡，不许安怡跟宁光来往。安怡不是不死心，还想着帮宁光吗？这差使你接下来，我等会儿会让安怡信任你，然后你从安怡这边拿了东西，该怎么给那宁光，你懂不懂？”
赵建国心“砰砰”的跳，谨慎的说：“是，我会悄悄交给婶婆，然后……”
“你交给你婶婆干什么！”赵霞怒，“老太婆成天惦记着从我手里弄东西，却不知道用心养我女儿！要不是我实在没地方托付，我才不送安怡去新岗村作践！”
让他自己克扣下来，“拿回家你们用，就当是给我做事的辛苦费，小美头那边给点边角料就是！”
寒声叮嘱，“给的时候，别忘记说点让她知趣的话。具体怎么说你自己想，总之第一得让那美头无地自容，离安怡远点！第二，这事情如果因为做的不够隐蔽被安怡发现了，后果你自己担着，我什么都不会承认，明白没有？”
赵建国欢喜的说：“十四姑你放心吧！我一定给你做好！”
不就是背黑锅吗？
反正他这个安怡表妹现在对他态度也不怎么样。
就宁光那性格，看着也不像是会告状的。
否则赵琴她们早就遭殃了。
退一步来讲，即使宁光会告状了，这中间的好处他也拿到了，怎么都不亏！
他觉得自己十四姑真是太好了，虽然说话语气还是很犀利，充满了居高临下，可至少实打实的给了甜头啊！
却不知道那边赵霞让女儿接了电话甜言蜜语哄着时，心下暗忖：“老太婆跟老头子一心一意偏袒儿子家，哪怕我这个女儿给他们做了房子承担了生活费，两个老东西也没对安怡真正上心！我这边暂时回不去，安怡年纪又小，吃了亏都不知道！正好建国送上门来，现成发展个眼线。等以后回去了算账，看他们怎么敷衍我！”
这种大人之间的勾心斗角，赵建国跟沈安怡这年纪当然是想不到的。
挂断电话后，沈安怡看赵建国的眼神就有了几分软和：“我妈说你跟你爸为人都不错，让我有事儿找你。”
赵建国忙说：“我阿伯常说之前姑姑在家里时他都没帮过姑姑，现在难得你有事儿，我肯定是说什么都给你做到的。”
沈安怡于是放心的告诉他：“听说小光被她爸爸带去镇上看病了，可你也知道，她家里一直对她不好。我估计也不肯花多少钱给她看病，我就想找人给他们送点钱去。”
赵建国差点维持不住笑容，这是要给宁光付医药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