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知道的?他们什么时候走的?”然而沈安怡不是这么好甩开的,凳子都不要了,拔腿就跟上来,要他说个明白。
见赵建国几个半大小子已经投来警告的眼神,戴振国有些无奈,停步说:“小姐,你这样就恩将仇报了!我好心好意跟你说你朋友的事情,你非要拖我下水做什么?我一个外村人,怎么敢管你们村子里的事情?”
他有点后悔多这个嘴了。
因为既没确定沈安怡对宁光到底是真心好还是故意的戏弄,又怕这年纪不大的美头再次闹大事情连累自己跟伯伯。
也是之前看到宁家就苗国庆一个人带宁光去镇上医院不说,从他跟村民的寒暄也看得出来,他没带什么钱。
如果这些钱不能够治好宁光的话,那美头的归宿大概就是小鬼滩了。
戴振国想着沈安怡虽然年纪小,看语气条件是很优渥的,要是真心对宁光的话,知道这事儿没准能帮个忙什么的?
他也没想到这小美头自己就能做什么,想着她跟背后的靠山哭诉央求,或者赵家长辈可以登门劝一劝宁家人。
“我给你钱。”不料沈安怡回头看了眼,开口就说,“宁家肯定不会在小光身上花多少钱的,我怕她去了医院之后,她家里人听听收费就回来……这样,我给你钱,你帮我送给她阿伯好不好?我会另外给你酬劳。”
生怕他拒绝,“我先给你五十块,你可以自己拿十块,怎么样?”
戴振国有点不可思议,在这个时候普遍贫困的乡下,沈安怡这年纪的美头,手里能有个几毛钱零花就不错了,这位居然开口就是五十?
他对于贫富的差距一直都是很淡然的,来新岗村这些天,并不觉得大村上家境好的人家比自己高贵到哪里去,这时候也不免有点被刷新了世界的感觉。
……毕竟他长这么大,都还没见过五十块钱放一起的样子。
“美头,你这样,难怪你家老表看谁都不顺眼。”按捺住一瞬间的贪婪,戴振国叹着气拒绝,“你家里表亲那么多,一个都不找,却来找我这个外人做事,他们能不恨?我劝你一句,你真想对宁家美头好,而不是存心害她的话,有好处的事情,先找自家亲戚,然后才考虑她吧!不然你越对她好,你亲戚越恨她。那么多人呢,俗话说双拳难敌四手,就是你想保护她,哪里保护的过来?何况你才多大,自己都还是要保护的时候。”
说着加快脚步走开了。
这时候正好赵建国几个打打闹闹,仿佛“无意”的靠近,问沈安怡:“安怡,你怎么又找那外村人了?牙牙嫲嫲都说,他们那地方穷的要死,所以一个比一个有心眼,你可千万别被他们骗了!”
见沈安怡横一眼过来,赵利国几个立马噤声,却拼命掐赵建国的手臂,示意他上前说话。
宁光这次晕倒比之前还要凶险,赤脚医生被请过来,稍微看了看,就建议他们送去医院:“美头年纪小,别烧出事情来。”
褚老婆子一听就说他胡说八道:“不就是发烧吗?谁这辈子还没个头疼脑热的?这样都要去医院,得多金贵?”
赤脚医生长年在这一片的村子里行医,对于宁家的情况也清楚,知道她心疼钱,就解释:“美头要是撑不过去,心疼也是你们家的事情。问题是如果人活了下来,却烧坏了脑子,以后可是多个累赘了。”
“你别扯这种话吓唬人。”褚老婆子一心一意为宁宗攒钱,怎么都不肯花宁光身上,“她之前可是烧了两天两夜的,看着人都不行了,还不是又好了起来?生来就是下贱的命,哪里那么容易出事!”
然后医生走后,苗国庆鼓足勇气为女儿争辩:“要是小光真的烧出个好歹来,日后别说给家里做事了,没的还要拖累人。要是就把她赶出去,人家回头肯定要议论咱们家,这样对宗宗以后也不好。”
褚老婆子骂他居心叵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不就是希望家里拿钱出来给她治吗?这些年来供你们吃,供你们喝,有什么地方对不起你们?居然还要觊觎宗宗的东西,简直就是丧心病狂!”
就让宁福林跟宁月娥都别理会,“反正已经请医生给她打了针了,能活就活不能活就算,咱们这种穷人家,生老病死都看天意,天要她死强留也留不住,命里该她活扔外头雪地里也能活蹦乱跳!”
然而苗国庆不忍,私下又找宁福林苦苦哀求,宁福林起初是骂,后来不知道是不耐烦了,还是多少有些恻隐,到底去找了褚老婆子商量:“姆嫚,不送小光去医院的话,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对宗宗将来只怕不好啊!”
褚老婆子恨铁不成钢:“你怎么这么耳根软?一个招上门的女婿说什么你也听的进去,这家里到底谁是阿伯谁是女婿?!”
“不是国庆。”宁福林辩解,“国庆算什么?我这是自己寻思呢,姆嫚你想,赤脚医生是知道小光的情况的,要是咱们送她去过医院,她死了活了反正也是自己的命,怪不得咱们。可是连医院都没去,出了事情,外人还能不说咱们狠心啊?到时候宗宗说亲什么的,亲家来村子里一打听,肯定会觉得咱们家不地道!”
“这算什么狠心?”褚老婆子理所当然的说,“她生在咱们家,就是乡下丫头的命,又不是隔壁那种城里小姐,金尊玉贵的,小小年纪动不动就去医院,这样的儿媳妇,我不相信正经人家肯要!饭给吃衣服给穿书也在念,病了不用干活还能请赤脚医生上门看,这生活比起我年轻时候不知道好了多少!要知道当年我生完你没五天就下地干活,烧的七荤八素了还要抢农忙,我不是人啊?我不难受?熬一熬不就过来了!我跟你讲,这美头就是被你跟国庆惯坏了,小小年纪就养了一身懒骨头,轻啊轻的没点儿志气!也幸亏她生在新社会,要是换成我年轻那时候,十成十倒贴嫁妆都没人要!”
宁福林陪着笑:“姆嫚你说的对,可我不是担心么?你想咱们家在村上势单力薄的,当年上头下来土改,因为姆嫚有远见,砸锅卖铁的供我上了私塾,再加上那时候的赵家人依仗人多势众闹的不像话,上面就让我做了支书。结果呢?赵家人从此把咱们家恨进了骨头里,宗宗才出生,那边就举报上去了!”
本来按照宁家母子的打算,是将宁光抱出去,对外说走丢了,等生下宁宗,再接回来……或者看情况接不接的。
然而赵家一直觉得宁福林抢了他们家族的支书位子,对宁家上上下下都盯得紧,以至于宁家根本找不到机会把孙女送出去,为了得个孙儿,只能硬着头皮超生。
这一超生,赵家人就欢天喜地的跑镇上去揭发了,然后支书就换了赵亮他阿伯。
虽然赵家人如愿以偿的“拿回”了支书之位,对宁福林一家的怨恨却并没有因此消停。
这里头的纠缠就是陈芝麻烂谷子了,一时半会也掰扯不完。
总之双方就是相看两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