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昆翻了个白眼,沉声应诺。于是站起身来走到另一侧的一张凳子上坐下。林觉也不客气,道了谢走过去坐下,这座位却正好在小郡主身前。本来小郡主是站在父兄之间,现在却是站在郭冰和林觉之间了。
林觉的鼻子里只嗅到一股淡淡的熟悉的香味,那正是小郡主身上散发的香气,又听到小郡主在耳边轻轻的呼吸声,一时间身如蛛爬,心猿意马起来。
“李有源,事儿办的怎么样了?请的人都到了么?”郭冰在一旁沉声开口道。
李有源忙上前来躬身行礼道:“王爷,小人无能,事情没办好。本来答应前来的几名名士和善于词曲之人都说家中有事不能来了。有两个都走到半路上了,忽然命人送信来说有急事要办,掉头回京了。”
“什么?你怎么办事的?怎地会有这样的事情?李有源,你这个蠢货,你这是要坏我大事啊。”郭冰惊愕怒道。
李有源噗通跪倒在地,连连磕头道:“小人有罪,小人有罪,可是小人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啊。都说好了的,怎么都变卦了?我也想不通啊。”
郭冰还待喝骂,郭昆拱手道:“父王,这是有人从中作梗,不能怪李有源。数日前,京城送来消息说,扬州府和江宁府的几家大青楼跑去京城请名士助拳,开了极高的价钱。翰林院都被他们请得空了。连京城中稍有名望之人都接到了邀约。这些人变了卦,必是也被扬州和江宁府的那些人给重金请去了。”
郭冰怒道:“什么?这是要跟我王府过不去么?这些家伙胆子这么大?为了几个钱,连我梁王府都敢放鸽子?”
“父王,他们又不知道万花楼和群芳阁是咱们的产业,他们只当是李有源请他们呢,他们要是知道是我们王府请他们,估摸着也不敢如此造次。不过这一次是沈放和刘胜出面,在京城走了门路,否则他们哪里有这个本事,将翰林院中的那些名士们都给请走了?是有人给他们指了路,点了头的。”郭昆沉声道。
郭冰皱着眉头道:“你怎么不早跟我说?怎地现在才说?”
郭昆道:“孩儿这不刚回府么?刚去见父王,便说林觉和万花楼群芳阁的人来了,孩儿这不还没来得及么?”
郭冰皱眉道:“沈放和刘胜这是要势在必得啊,跟严正肃较上劲了。然则我们万花楼和群芳阁请的人手都泡汤了?一个都没了?”
李有源哭丧着脸道:“来了些,不过都是些没什么名气的。我想着有总比没有好,留了他们在准备。让他们集中起来合力做几首好词,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也许会有用。”
“有用个屁,这是写词写曲,你当是比赛力气么?人多有个屁用?”郭冰骂道。
“是是是,小人愚蠢,回头便全部撵走了他们。王爷,那司马青衫和东方未明不是跟了王爷当幕宾么?这时候他们该出面才是。”李有源忙道。
“出个屁,他们都死了。”郭冰骂道。
“什么?”李有源吓了一跳。
“我是说,他们说出去游玩,现在也不知道死到哪里去了,到处找不到他们。搞不好真的在哪个深山老林里被野兽给吃了也未可知。指望他们可指望不上了。”郭冰自觉失言,忙掩饰道。
“哦哦,那么王爷,现在可怎么办啊?”李有源道。
郭冰瞪了他一眼,转头看着林觉道:“怎么办?幸而咱们还有林觉,你以为本王会毫无准备么?林觉,你都听到刚才我们说的话了么?”
林觉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也似乎没有听到郭冰的话。郭冰提高声音再问一句,林觉吓了一跳抬起头来,脸上神色惊慌,甚是有些奇怪。
十里秦淮,自古以来便是烟花鼎盛之地。秦淮河上的烟柳风情,自古也是为文人名士所津津乐道。那天晚上,沈放更是做了精心的安排,当晚秦淮河上画舫焕彩,歌声如云,沿岸红街,青楼飞歌,当真美轮美奂之极。
然而,官员们之中不乏有好事之徒,太平州知府艾高士忽然在酒醉神迷之中发问道:“江宁城烟柳胜地,古人又云‘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近年来又有杭州为东南花界第一繁盛之府的称呼。却不知江宁、杭州、扬州三府,谁才是东南第一府,谁才是烟花第一胜地?”
艾高士这家伙正如他的名字一般实在是爱搞事,此言一出,明显是要挑起一场辩论了。沈放自然当仁不让,将江宁府狠狠的夸耀了一番,同时言语之中对于扬州杭州二府颇不以为然。扬州知府刘胜岂肯示弱,自然是出言回击过去,将自己的扬州府吹成了一朵花,将江宁和杭州两府唾弃成了一堆渣。大伙儿都喝了酒,加之也不是公务场合,故而言辞不禁,口沫横飞,争论不休。
严正肃开始还不以为然,认为这些家伙无聊的很,这有什么可争论的。所以在一旁默默的看热闹。直到沈放和刘胜越来越口无遮拦,相互贬损的关头总不忘带上杭州,将杭州贬低一番。严正肃岂肯让他们如此诋毁,便借着酒劲说了一句。
“江宁和扬州只管争,我杭州乃东南第一府的名号却不是你们可以争的去的。不论其他方面的实力,只论青楼花界,我杭州每年八月十五的花魁大赛可吸引全大周的目光,这一点你们谁可做到?”
没想到这一句可捅了马蜂窝了,引起了沈放和刘胜的同仇敌忾。本来对于杭州为东南第一府的名号,身为江宁知府和扬州知府便已经很不服气了。这两处州府也是货物集散,南北通衢之处。其发达程度也并不比杭州差多少。但偏偏全大周的人都说杭州是东南第一府,早已让人不服。现在严正肃说这话,岂可容忍。况且,在人口商业财政上固然也许有些差距,但在花界实力上,江宁和扬州可都是老牌的烟花胜地,和杭州比并不逊色。这一点上岂肯认输。
于是乎,在众多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官员们的起哄下,沈放和刘胜向严正肃发起挑战,提出要参加今年杭州八月十五的花魁大赛,扬言要夺走花魁,让世人看看谁才是东南第一府,谁才是烟花极盛之地。
严正肃本觉得这件事很是无聊,但身为杭州知府,面临沈放和刘胜的挑战,又当着众多官员同僚的面,本就性格强硬倔强的严正肃岂肯输了下气。于是乎当即接受挑战,杭州的花魁大赛也正式升级为东南三府花魁大赛。这三城乃是东南最繁华富庶的三座城池,这三座城市便代表了东南最高的水准。所以,虽是三城争霸,但其实便可代表整个东南诸路的实力了。
这件事其实早已轰动了东南各州府,人人兴趣盎然,翘首以盼这场龙争虎斗。而杭州城中也早就舆论如沸,只不过林觉一直忙于林家内部和生意上的各种事情,对此事并未留意。若非严正肃和梁王送来邀请函,他甚至不知道今年花魁大赛闹得如此沸沸扬扬。
得知了这一切的原委后,林觉甚是无语。原来官员们之间也会用这样的事情来争强好胜。当真犹如儿戏一般。
不过林觉其实也能看出这无聊的事情之后隐藏的本质。看似是一场有些儿戏的所谓花魁之争,但其实正是州府之间的地位和知府官员之间的一场显示实力这能力政绩的一场竞争。
地位重要的大州府的主官和那些无关紧要的小州府的官员比较起来,虽品级相同,但前程绝对天差地别。像杭州府、江宁府、扬州府、应天府等大州府的主官可以直接调任朝廷中枢担任要职。小州府的官员们想一步登天是不可能的,就算调任朝廷,也只能在一些无关紧要的部门为官,进入中枢那是千难万难。此次看似是争夺一场花魁,其实是要展现实力,炫耀自己治理的才能和政绩。
虽然烟花之争并非政绩衡量的标准,但大周百年升平盛世,人们往往关注的便是这些吸引人眼球的事情。花界的实力在如今也是实力的一部分,夺了东南花魁之名,打压对方的同时也给本州府大大提升知名度和曝光率,吸引大周名士官员前来,何乐而不为?
这其实也正是杭州花魁大赛多年举办不辍,甚至连严正肃这样的古板的人都大力支持的一个原因。它是一个城市吸引人的名片,也是软实力的一种表现。严正肃即将卸任杭州知府,他本就是个完美主义者,他可不想在最后的这次花魁大赛上被江宁府和扬州府给夺了花魁,那岂非成了他离任前的一个不完美之处。
林觉弄清楚了全部的来龙去脉之后,倒也很理解严正肃的心情。不过严正肃要自己帮忙,林觉却不知从何帮起了。这种事是由官府出面布置,也轮不到自己参与一些琐事的布置和组织。严正肃也其实也不知道林觉能帮上什么,只是觉得应该请林觉参与,至于如何参与,却也不甚了了。林觉告诉严正肃,自己随时听候差遣,但知府有需要,自己必定会全力以赴便是。
八月十三日上午,梁王府来人请林觉前去王府,说是梁王爷要见林觉。林觉心知肚明,这也一定是关于花魁大赛的事情。无奈之下,也只得动身前往。本来这件事跟自己毫无干系,但现在似乎成了香饽饽了一枚了。
林觉抵达王府大厅之中时,惊讶的发现大厅之中竟然已经坐着好几个人。这些人林觉都认识,其中一人是代理王府打理青楼事务的李有源,另外两位是万花楼和群芳阁的两位头牌楚湘湘和顾盼盼,那是去年早已打过交道的。还有一位眉目如画的少女,林觉却是不认识了。林觉顿时明白,自己所想不差,今日正是为花魁大赛的事情才叫自己前来商议的。
王爷和小王爷都不在厅里,李有源和顾盼盼楚湘湘等人倒是认识林觉。去年花魁大赛便是毁在此人手里,顾盼盼和楚湘湘生了大半年林觉的气。后来这位林公子又弄出了大动静,立了大功还被朝廷嘉奖,两位头牌对林觉这才由恼恨便为感兴趣。再加上望月楼退出了花界,据说便是这位林公子的主意,自此杭州花界无人撼动万花楼和群芳阁的地位,这才心中稍慰。不过,因为没得花魁,总是觉得这地位来的有些不地道。
“林公子,奴家顾盼盼有礼了。”
“奴家楚湘湘给林公子见礼了。”
两位艳光照人的头牌见了林觉起身莺莺沥沥的敛裾行礼,林觉忙拱手还礼。虽然见多了美女,但面对面对着两位青楼红牌,林觉还是惊艳于她们的美貌和气质。能成为两大名楼的头牌,自然是有她们的独特之处的。那顾盼盼眉宇清冷,颇有英气,身上有一种干练矫健的气质,颇有女中巾帼之风。楚湘湘的气质则偏向温婉,眉宇间带着一股弱不禁风的感觉,若不说她是青楼红牌,你会以为她是大家大户的深闺女子,举止温仪,歉然有礼。
只不过,两名女子身上有个共同之处,便是眉眼之中隐隐透出的一股勾人魂魄的风韵。眼神中透露的一丝风尘气息也难以遮掩。
“两位姐姐,这一位便是那个害的你们丢了花魁的林公子?”一旁的那个美貌的少女看着林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