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草心道:应该是我不打扰你们。殿下说我什么时候可以出去,才能出去啊。这地方确实是好,我啊,只管在这里待上小半个时辰吧。
瑶山与亓涯退回后府,着礼落座。没了正事之后,两个人之间的气氛那是相当尴尬。瑶山总不能和亓涯仙君说:那个,我不想和你历劫,决定去下界相个亲,找个心上人回来。要不,您也去物色一下新人选?
会被他误会成我是在挑衅吧,瑶山仰着头满脑子胡思乱想。
就在瑶山神游周天好几个来回,实在有点坐不住,思量着要不要去后面看看情况时,亓涯仙君开口了。
他说:“封仙大典上的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瑶山:“啊?”
“那名玄门宗的弟子身体受到极大的冲击之力破裂,可以确定有魔物寄生。只是他的体表也有魔气侵蚀,还有蛇毒,这一点实在可疑。将那名弟子救活,或许能找到一些线索。”
瑶山:“……”
空气之中静了一瞬,瑶山眨了眨眼睛,小声问:“殿下刚才是在和我解释……”
“是,”亓涯毫不犹豫地承认了,“我并非如方才那名玄门宗弟子所说,诬陷无辜仙人。”
瑶山抬起手捂住嘴角,看着亓涯仙君认真得不可思议的表情,一下没忍住噗嗤笑出声来:“殿下不用向我解释的。”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到时候你们找出真凶来,给死去的仙人们有个交代,旁人便不会如此议论你们了。”
“旁人如何议论我不在乎,”亓涯道,认真慎重的语气表情变都没变:“我只怕你对我有偏见误会。”
瑶山的笑容僵在嘴角僵了一会儿,最后恢复成客气疏离的样子:“殿下,你我二人还尚不到如此地步。”
他打断亓涯还想解释的话,道:“殿下若有心诬陷,也就不会带着仙官从九重天下来,就为了向我求取结厘草救人性命。这一点判断我还是有的。”
亓涯的眼神柔和不少:“你信我?”
“我有眼睛,也有耳朵,自己会听会看,”瑶山哼了一句,露出一点骄矜的小模样,“你们一个个的,都把我当不懂事的娃娃。”
“我们?”
瑶山啊了一声,垂下眸随意遮掩过去:“不过是父神还在时的一些无聊往事,殿下不必理会。”
草株的灵慧智力生的慢。瑶山成型一千年过去,也不过七八岁孩子的智力。而且在山林之间长大,不见人不遇事,简直不要太好骗。父神哪怕喜欢这孩子也不可能一直圈着他。确认瑶山不会再摔倒水里淹死自己之后,也就随着他满山打滚了。
然后就被路过的散仙给瞧上了。
那散仙发现瑶山灵体精纯,质浓蕴厚,若是带回去不管是炼了丹药还是以后拿来做采补,都是大大的有用。于是一块哄小孩儿用的糖块差一点就成功带走了瑶山。
差一点的原因是,那个散仙带着瑶山刚踏出瑶山地界就被父神的结界发现了。不过是一瞬之间,日朗风清的瑶山就刮起了漫天风雪。一道强风就把瑶山从那个散仙的怀里卷了回来,然后将那个散仙给推了出去。
后来整整十多年,整个一重天都一直是电闪雷鸣的末日景象。人间的生灵在这十年间都没有成功地到一重天的洞天福地里修行过。
那时候人间都流传着天神发怒的传说。
父神摸着瑶山的头和他说:“以后遇事,看见了听见了还要想想为什么。这样才不会辜负你生出的五官,不会被骗。”
可惜,等瑶山学会怎么和各种生灵打交道,成功地来去人间,父神就已经不在瑶山了。
往事无需多提,瑶山道:“文栋突遭变故,难免有些偏激。说出那番话只是激愤之下的冲动之言,殿下不必太在意的。若是殿下愿意,我也会将你方才与我说的那些与他言明。这样他就不会误会你了。”
他说完这番话,发现亓涯仙君的神态柔和不少,还以为自己的安慰起了作用。不想,亓涯注视着他说出了一句毫不相干的话来。
“我并非为了结厘草而来。结厘草只不过是能让我下界的一个借口。”
那是为谁而来?
答案自然不言而喻。
瑶山脸上一阵羞臊,却并未因此感受到喜悦。他觉得天界的人都有毛病,要么听不懂人话,要么不信人话,然后就是不讲人话。这成了仙的,莫非思维五感都和别人不一样一些?
气急之下,他都没注意到把自己都骂进去了,哼了一声,硬邦邦地说:“不管殿下为谁来,拿了结厘草就快回去吧。救人要紧!”
看他气鼓鼓的样子,亓涯仙君的眼神愈发柔情。取了桌上一个橘子来,抬手给剥成四瓣推到瑶山面前。
“你很喜欢父神?”
瑶山没想到堂堂仙君剥橘子也能剥得那么熟练自然,惊愕之余,竟顺着他的问点了点头。再一想,这大概是亓涯给两人一个台阶下,于是便接过那橘子咬着果肉回答。
“万物生灵有谁不喜欢不崇敬父神的吗?他创造万物,我们才尊他为父。而我,能在这个世界上得两次造化,生根为草,获血成人,都是父神的恩赐。我对父神的喜爱和崇敬,自然是别人的两倍。”
听到这一番话,亓涯仙君脸上竟生出了感慨之情。他剥橘子的动作停了停,才继续说:“父神……他也很喜欢你。”
【我就是传说中玉树临风英俊潇洒的防盗章别说话吻我!】光明宫的仙官们因为自家仙君的神来一笔乱了套,完全不明白仙君怎么一遇上瑶山侍主的事情就如此任性妄为。
“这,难道……就由着他们去了?”常棣看着齐刷刷望着仙君离去方向的同僚们。
妙仪收回视线说:“既然殿下有所决断,我们也就不要插手了。”
“!!!”
常棣目瞪口呆,用一种莫非你也病了的眼神疑惑地看着妙仪。另一名名叫素衣的女仙官说:“常棣你也是关心则乱了,殿下此举大约是有深意。”
“我是什么深意都没看出来,”徵羽耿直道,“我看殿下就是那个什么……”
旁边的如英接上话:“色令智昏。”
其余十一人:“!!!???”
“不是吧……”常棣的脸色青青红红白白紫紫,“不应该啊,不能啊!”
妙仪按住他说:“殿下不是昏聩之人,你别激动。”
衔巫分析道:“殿下或许是在施恩。找到两个小侍童不是难事,甚至交由我们去办也可。他亲自出手,瑶山侍主必然会对殿下心怀感激。到时候,说不准第三世就成了。”
众人皆道此言有理,都十分乐意相信并只肯相信这个说法。
妙仪看着同僚们一副都找到真相的样子,不由望天一叹:第三世情劫吗?谁知道这第三世情劫是不是已经开始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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亓涯带着瑶山直入云霄,从九重天拨开万千浩渺星尘层云,在亘古的宇宙中穿游。翱翔沉浮在天际的感觉让瑶山觉得非常安心。他分明是落根于地的草株,可是却极爱这种在空中逍遥自在的感觉。
看着一条星河浮沉着从他的手边淌过,在瑰丽的深色夜空中流向不知名的远方,瑶山回头看带着自己的亓涯:“我们现在是去彤华宫吗?”
九重天是神君和仙君的居所,而仙奉们则居八重天。明日的封仙大典也是在八重天引门开始,最后在九重天天门祭坛处封仙。
“是,”亓涯抬手护住瑶山的眼睛,踏步加速,直接化作一道光影落向了八重天。
仙界景色多辽阔浩瀚,甚显大气景象,八重天也不例外。它与九重天唯一不同的地方,大概就是离日月稍微远了一点,不会整日光明覆眼到了一种神圣凛然不可侵犯的地步。
落地后,瑶山感觉眼上的温柔手掌撤去,他从亓涯怀中退出,直接问:“彤华宫在何处?”
亓涯在他退出的那一刹下有意挽留,可依旧没有留住。感觉到指尖一阵桃花风,他只能藏起落寞,示意说:“与我来。”
仙君带瑶山走的这条路很开阔,却没有什么人。一直走到宫墙高耸之处,瑶山才反应过来,他们刚才到达的地方竟然是彤华宫的后方宫落。
传闻各重天之间各有通道,不准仙人们私自开辟通道。这亓涯仙君竟然直接撕开重天阻拦,落到自己想去的地方。难道天界之中权位越高的人便越可肆无忌惮,无所顾忌?如此,他还能对我这般和颜悦色,若说无所求,可实在叫人不愿相信。
若叫亓涯知道自己一片真诚帮助之心到瑶山这里便成了有所图谋,不知该如何叫屈。不过现在他并不知瑶山如今所想,而是将他带到了彤华宫门的转角之处。
彤华宫们外车水马龙,仿佛是开了大宴一般。
原来芷螺提拔了许多玄宗门的门人在仙界供职,这次封仙大典之中除了十个精英还有许多玄宗门人成仙。人间修仙门派的斗争延续到了仙界,各个派别之间也是明争暗斗不断。
这次玄宗门上来的人最多,作为玄宗门人的派别领袖,此时正是接受众人恭贺、套近乎、牵旧情的时候。芷螺仙奉的彤华宫一边要忙着封仙大典的具体事宜,还要接受各处仙人上门应酬,看上去竟然比仙君还要忙一点。
“我们要进去吗?”瑶山问。
亓涯看着他,忽然抬手捏住瑶山发间的一朵花瓣。瑶山一愣,正要后退一步,却见亓涯手中一闪就将那枚花瓣化作一套仙官的衣服来,披在了瑶山的头上。接着抬手,又覆盖住了瑶山的眼睛。
瑶山只觉眼前一黑,一暖,忙问:“你在做什么?”
亓涯道:“你先充作仙吏,等会儿跟在我身边,不用说话。”
这是做什么?瑶山不知他有何打算,心中嘀咕了一番,还是把那套衣服给换上,然后把头发全塞进了仙吏的帽子之中。
亓涯抬手替他将一缕散发塞好,道:“随我来吧。”
瑶山只好低着头跟在亓涯后面,看着别的仙官身后的仙吏都是举着手做礼的样子,他也抬起手臂挡住了自己半张脸,弯着腰。亓涯用眼风扫了他这模样一眼,不由挑起嘴角笑了。
亓涯仙君出现在宫门前都不需要人禀报的。不过须臾,盛装的芷螺仙奉就带着座下仙官到门口来迎接了。她面上皆是喜色,跪拜道:“见过仙君!殿下怎么过来了。”
“有事与你商量,”亓涯示意芷螺仙奉起身,又转手示意其他人起来。
芷螺略拜一礼,起来示意里头:“殿下,请往这边来。”
既然仙君殿下来了,其余人自然不好留在这里。过来套近乎送礼的立刻放下东西就告辞了。为了方便差遣,芷螺又叫自己的仙官都过来,随时待命。
亓涯扫了在场人一眼,道:“留下二三人便可。”
芷螺立刻反应过来,这是比较重要的事情,忙道:“杨波,郁苹,祀栩留下,其余人下去吧。”
听到杨波这个名字,一直低着头的瑶山不由抬头看了一眼,正与芷螺仙奉回头的眼神对上。他心里一惊,克制着垂下头。可是芷螺仿佛并没有认出他,只是笑吟吟地请亓涯吩咐。
瑶山不由疑问:刚才他对我的眼睛做了什么手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