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哟,”贺舒元叫了一声,对身后道:“多谢兄台,多谢兄台,多谢——诶呀?”
瑶山笑嘻嘻的:“好久不见呀,舒元。”
“哟呵,那可真是好久了,”贺舒元拍着大腿,嘿哟回忆着:“有,有六百年十月三十一天了!”
桃渊散人对自己的时间没有什么关注,对朋友的来往记得倒是非常清楚。
把人扶起来,瑶山用下巴示意了一下报恶处:“你怎么来天庭了?你不是一直在种地吗?”
贺舒元没好气的嘿了一声:“我也想啊。可是我家那桃园子里最近老有邪魔之气盘旋。来了走,走了来,把我的桃子都祸害光了。我捉不住他,只能上天庭来求助了。”
瑶山道:“看来你我同病相怜啊。”
“你也是?”贺舒元惊讶地瞪起了眼睛,“连瑶山那个地方也?”
“我猜不止是我们了,这里的许多散仙都是为了这个来的吧。”
“嗨哟,这么多人……何时才轮得到我们呀?”
贺舒元正忧愁不已,只听到初引台响起了一阵钟声。云头出现一个仙官,朝下方宣布:“神君纳明,众仙觐见!”
“哎哟,”旁边一个仙人叫了一声,“今儿运气这么好,竟然碰上了神君纳明?”
一个仙人都快哭了:“我都来了七八日了,终于可叫我赶上机会了!”
如此旨意下来,众仙乱做一团,全都闹哄哄地要往里面挤。仙吏们爬到高处大喊:“排队排队!不许无礼!不许无礼!”
可惜没人听,依旧轰轰地乱。此时空中传来一声清咤:“吵什么!你们这样也叫做仙?!”
一个严妆高髻,满身荣华的女仙出现在高处,怒视下方:“再有无礼者,推出天门,不得觐见!”
随着她的话音,一队金甲卫出现在天门口,亮出了兵器。有刀剑在前,乱哄哄的仙人们安静了,学乖了,都听话地自觉排起了队伍。那女仙看到下面情况,略一甩袖驾云而去。瑶山都能看到她这个动作里的轻蔑。
随着人流往里走,瑶山问:“她是谁啊?”
贺舒元正拍着自己刚才被踩成一团的帽子上的土,闻言道:“哦,那是芷螺仙奉啊。可是了不得的一位女仙。我还是人的时候,就听过她的传奇啦。”
瑶山哦了一声,并没有什么兴趣。
见自家侍主这么一副样子,茱萸是真的知道这是劝不动了,只好摇着头上的红果子,委屈地说:“好吧,那我就说你病了,在休养。”
茱萸期期艾艾地出去了,瑶山侍主的另一个侍童青麻端了一杯山泉水过来,递给榻上的年轻男子,说:“侍主啊,这三世情劫才过了两世,还有一世呢。上界肯定不会让您说不干就不干的。这么拖着不是事儿,您得想个法子出来啊。”
榻上歪躺着的年轻男子乃是洞天福地瑶山地界的一方散仙,封号为瑶山侍主。他的本身乃是此处的一株瑶草,机缘巧合之下修成散仙之身。多年在瑶山逍遥度日,好不快活。可这般的快活却在两百年被打断了。
却说两百年前,上界的祝禹神君有意退位,将自己的神君之位传给座下极为看重的亓涯仙君。这亓涯仙君出类拔萃,举世无双,天地上下莫不拜服。此神意一出,无人反对。
可惜好事多磨,在奉九重天地意的日月宫祭祀占卜之后,得出结论亓涯仙君现在还不适合继承神君,回归正神之位。上界哗然,若是亓涯仙君的资历都不够,那还有谁?
此时日月宫又传出话来,说并非亓涯仙君不够优秀,而是因为九九大劫之中,他尚有一劫不曾磨砺。正有此缘由在,才阻碍了亓涯仙君的神君之路。
此处生灵皆可修仙,只要找到合适的法门坐卧行至,修行吐纳,再配以日月精华,仙丹妙药,达到延年益寿,超脱凡尘倒是不难。不过这种修成的只能称之为散仙。若想成为九重天上的正统仙人,需历经九九劫难,炼骨洗髓,方可成之。
历经的劫难越多,这仙身也就越完整。
作为上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亓涯仙君自然是历经考验了。众人听说不过还有一劫,皆道不难。便问是何劫数。那日月宫中传出话来:“乃是还有一劫未应,不过?”
这问一个才说一个的作风可真是磨死个人了,皆急:“是什么啊!不过什么啊!”
“仙君不曾应的劫难乃是情劫。而因为仙君修得正果已久,又有常人万万不可及之能。这最后的劫难嘛,便也多一些,难一些。需得历经三世,方可有正神归属。”
“说来说去,竟然是个情劫。”
“你莫要小看这个情劫,多少人栽倒在这上头。”
“既然修仙,当然要斩断凡尘。”
“我还以为是个什么玩意儿呢,情劫于仙君来说,不过小意思吧。”
“若是没记错,这情劫得要同时历劫之人吧?是谁这般有幸与仙君历情劫?”
“嗨哟,你这可真敏锐。这消息传出去,只怕天地上下莫管男女都要疯了吧。”
消息传来,天庭议事的天罡殿里莫不是猜测议论纷纷。而亓涯仙君作为当事之人,并没有太多的激动异像,只问何时,何地,何人?
磨磨蹭蹭的日月宫又开始一通占卜算运,终于说:“与仙君有三世情劫的人正是一重天洞天福地之一,瑶山地界的瑶山侍主。”
“瑶山侍主?那是谁?”
“一重天,不过是一方散仙罢了。”
“何来的运气,竟是与亓涯仙君有情劫之缘。”“什么?三世都是他?我不服!”
“瑶山侍主……瑶山侍主……啊!我知道啊!”
殿上一位仙人的惊呼,吸引住了所有人的注意,他立刻道:“瑶山侍主,就是那个啊!传说父神当年经过瑶山,看到那里风景秀美,便心生留恋之情。据说瑶山有神草,柔情温婉,父神尤为喜爱。于是赐下三滴神血,助其成型!就是他啊!”
此言一出,众仙纷纷恍然:“原来就是他!”
随后皆也叹息,此散仙的运气果真是好。有父神相助,还能与亓涯仙君有一段渊源。日后凭着这一份交情,谋取一二分好处也是可得的。
殿上众仙多对瑶山取羡慕之意,而亓涯仙君却是一言不发。之后祝禹神君特问仙君之意,问他可愿意立刻开启情劫。仙君不过思量一瞬,便也答应下来。既然已经找到了对象,上界也不耽误,立刻降了旨意下去,召瑶山上界,为亓涯下界历经情劫,感悟昭明做起准备来了。
瑶山端着山泉水的杯子,秀致的眉毛拧成一个小结,与青麻抱怨:“当初他们召我上天,说什么情劫的事情。说的大义凛然,一副我要是不答应就是三界的罪人的口吻,说得我恶心。他亓涯历经情劫能做神君,我又得到什么好处了!好心帮他们一把,结果竟然那么坑!去他娘的情劫,老子不干了!”
瑶山侍主心性疏懒安闲,当初被急急召上上界去听到这件事,本没什么兴趣。只不过想到凡人一生极其短暂,一会儿也就过去了,帮这个小忙也无妨,于是也就答应了。
哪里想到这情劫历得他呀,简直如同开膛破肚,抽筋扒皮,实在是痛不欲生!哪怕他回归本体,根本不记得这两世到底经历了什么。但那种痛彻心扉的感觉依旧是留在体内,久久不能散去。
这等伤痛让瑶山既痛苦又郁闷。说这些感觉和自己没关系吧,又好像有点关系。就好似在旁边看人玩胸口碎大石,结果那铁锤咚一下砸到自个儿脑袋上去,砸了个头破血流。
于是那第三世,瑶山是怎么也不愿意去了。
说到底,那个什么亓涯仙君能不能继承神君之位,关他一个散仙鸟事啊!
然后瑶山侍主就潇洒利落地从轮回台上跑了,跑回自己的洞府里,说不见客就不见客。爱谁谁去吧,他才不管呢。
眼见着九九大劫即将圆满,三世情劫就只剩下一世了,重要的事主跑了!这可真是急坏了上界一众人等,一天三道召令的催。见催不来,就干脆派仙官在瑶山居住的随香洞门口守着。你不出来我不走,两边就这么杠上了!
这不门外又来了一个仙官,只管在门口等着呢。瑶山不愿搭理,就叫自家的小侍童茱萸去打发了。茱萸走到外头,见那仙官一身高华,打扮可真称得上是上界的人。
他道:“仙官有福,我家侍主这几日病了,不见客。”
这样的借口十分没诚意,那仙官也只是哼笑一声,将手中的召令递过去说:“侍主既然病了,总有好的时候。等他好了,自然会见我们的。”
他一副十分笃定的模样叫茱萸心生不喜,心道:难怪侍主不愿去了,上界的人都这般傲慢无礼,着实叫人讨厌。
那位仙官似是知道茱萸在想什么,说道:“亓涯仙君乃是天庭储裔。他不愿强迫你家主子,乃是他宽宏大度。侍主又何必恃宠而骄呢?侍主现在不见倒也无妨,等仙君等得不耐烦了,不愿给你家主子体面了,可由不得侍主如此任性了。”
茱萸呵呵干笑一下,说:“哦,那他就等着吧。”
说着,不知从哪里伸出一支藤蔓将那召令卷起,带走了。
那仙官怒瞪:“你!”
茱萸甩了甩手,道:“现在有求于人的是你们。真不想办砸了你家主子的差事,回去学会怎么说话再来吧!慢走,不送啊!”
这仙官怒闷不已,可也知道不能生事,于是气哼哼地架云走了。茱萸朝他做了一个鬼脸,转头跑回洞府。他原本还担心侍主得罪上界呢,现在倒是支持瑶山莫要去受气了。
瑶山看他摇头晃脑的进来,懒懒地问:“打发走了?”
“走了!”茱萸哼了一声,将方才外头的情况略一说,“简直狗眼看人低,叫人恶心坏了。”
瑶山摸了摸茱萸头上的红果子,说:“若是一直都是这般没脑子的来,还能骂回去。等派个说不动打不动的木头桩子来,那才气闷呢。”
茱萸没想到这茬,忙问:“那怎么办啊!”
青麻瞪了他一:“你啊,修成人形就忘记自己是个什么了。我们本是植株,只要脚下有土,这瑶山地界我们哪里去不了?待闷了,侍主自然不会亏待自己。”
“是啊,哈哈哈,我忘了!”茱萸摸了摸脑袋,一挥手,“随他们来,来了也见不着!咱们把洞府一封,下山玩去!”
“哎呀,遭不住遭不住啊!”茱萸摇头跺脚,“我现在看到她都觉得不好意思了,她怎么这么有耐心呢?”
青麻哼了一声:“说不准是那个什么亓涯仙君说等不到侍主,就不让她回去呢。”
茱萸瞪眼:“这么狠的吗?”
“谁晓得呢,”青麻转头问瑶山,“侍主,怎么办啊?”
瑶山正伸着懒腰,感慨自己的乌鸦嘴招来这么一个油盐不进的人物。闻言翻了个白眼:“她反正就守在门口,我从后头溜出去就是了。今儿都没晒到太阳,可真是憋死我了。”
瑶山草本是喜阳喜暖的植株,就算已经是化作人形,修成散仙,这个习惯也改不了。平常这个时候,他早在瑶山的山顶山瘫成一个大字了。
他既然要出去,茱萸和青麻自然不会拦着,皆说:“那你出门可小心些,从后门走,别被逮住了。”
瑶山哈哈一笑:“放心吧,我还能在自个儿家丢了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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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九重天光明宫,弥罗殿外,直属亓涯仙君的两位仙官相遇了。
“如英,上哪儿去?”
“常棣?哦,正领了命去西南的武神殿。”
常棣走过来,瞧见如英手中的玉简,便问:“奇了,你前几日不是接了去瑶山接人的差事吗?”
提到这个如英就是一肚子气,一挥袖子:“嗐,你别提了。我真是被坑死了!”
“何意?”
“前儿我本领了两件差事,一件急往东海,一件便是去瑶山。结果刚出了门就遇见芷螺仙奉座下的杨波仙官。他说他正要往瑶山方向去,说可以替我办此事。我当时急着去东海就没多想,竟还千言万谢地答应了,谁知道!”
常棣呀了一声,拿袖子遮住口,小声问:“办砸了?”
“何止是办砸了,”如英拍着大腿,“简直就是捣乱!”
“我昨儿从东海回来刚进了大门就被仙君叫过去训了一顿,说日后弥罗殿之事不管大小都不可怠慢,不能交于他人。仙君虽从不重言,可那神态亦是苛责了!”
“我说昨天下午仙君的心情瞧上去不太好呢……到底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