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醒时,雪停了,月光落入屋中,苍白的一地。
谢爻微微侧头,就瞧见谢砚趴在他枕边,呼吸匀长,浓长的睫毛在月光里投下深深浅浅的阴影。
“砚儿,仔细着凉。”声音低低的,有些干涩嘶哑。
细长的眉眼蓦然睁开,黛蓝色的眸子雾色涟涟,掠过一抹微不可察的欢喜:“九叔稍等。”
“……?”
谢砚忙起身疾步走到桌边,借着月光沏了杯茶。
就着对方的手饮下大半杯热茶,嗓子瞬间清明了许多,谢爻勉强勾起唇角:“有劳了……”话未说利索又咳了起来,谢砚忙替他轻抚后背。
许久,谢砚一言不发,屋中只余谢爻低低咳嗽的声音,他不敢用力咳,怕牵扯胸前伤口疼。好不容易停下来,他大喘一口气,顿觉眼前金星点点。
谢砚取出帕子替他擦掉额角的虚汗,半晌开口道:“我去热药。”
谢爻忙摆摆手:“晚了,明儿再喝罢。”他自然记得白天沈昱骁说的,这孩子已经两天未合眼了,想必实在困到了极限,方才才趴在他枕边睡了过去。
看对方迟疑了片刻,谢爻又勉强扬起唇角解释道:“我怕苦,没蜜饯垫着可喝不了药,现在蜜饯铺子都关门了,所以明儿再说,你先回去歇息罢。”
谢砚仍无所动,确认道:“甜的就成?”
“嗯……”怔了怔,谢爻微眯起眼睛,心下琢磨这小子不会真大半夜的去给他寻蜜饯罢?片刻又将这自以为是的想法否定了,谢砚对旁人一向疏离淡漠,他又不是沈昱骁,谢砚绝不会做到此种地步。
“侄儿明白了,”谢砚轻手轻脚地替九叔掖好被子:“九叔若乏了先睡。”
谢爻借着月光,看他面上云淡风轻的,也瞧不出个情绪来,只得应到:“嗯,你也赶紧好好休息。”
瞧谢砚出了门,谢爻面上的从容立刻烟消云散,眉头紧蹙深深喘息,抬手捂住胸前的伤口,这一刀真是扎心了,疼,真疼。
也不知过了多久,谢爻痛得辗转难眠,忽而听到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极轻,若非五感灵敏决觉察不到。
门扇被无声无息的推开了,漏进半扇淡蓝的光线,几缕晨雾也随之漫进屋中。
谢爻忙敛了呼吸佯做睡熟,等着来人接近。
“好,”谢砚收剑站定,目光依旧凝在他衣衫的破口处:“我去给九叔收拾行囊。”
“嗯,有劳了。”谢爻用手捂着嘴打哈欠,若放在平日他或许会推辞一下,但实在太困了,恨不能倒头就睡,哪里还有心思收拾行李。
谢砚与他一道儿进的屋:“九叔先睡,交给侄儿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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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诶真是暴残天物,谢九爷如此俊美的郎君,姐姐你居然毫不手软将他杀了。”
“哼!色字头上一把刀,说了几次,你总是当耳旁风,吃亏了我可不管你。”
“好嘛好嘛姐姐别生气,既然人都杀了,剩余的神魂也别浪费了。”
“咦,奇怪了,怎么这幅壳子空荡荡的,没有一丝灵力残存,神魂也探查不到……”
谢爻的灵体冷冷地望着这一切,心道,呵呵,傻了吧,这幅壳子本身只是个容器,自然不会有魂力残存。
只可惜没能完成鬼差小姐姐的任务,投胎一事恐怕遥遥无期了,不是他不尽力,实在是新剧情难度太高……
也不知他就这般便当了,谢砚那孩子晓得后会不会有罪恶感……算了算了,都自身难保了,还在意那些虚构人物的情绪有什么意义。
正当谢爻打算就此认命时,缓缓上升的灵体骤然停下,一股强大的力量包围而来,极其粗暴蛮横地将他向下拽去!还未待他反应过来,作为灵魂轻盈虚无的感觉蓦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活生生的沉重感。
谢爻尚未确认怎么回事,意识截然而止,沉入暗黑泥泞的沼泽。
……
一线光落入浓稠的黑暗中,光点渐渐蔓延扩大,就似在冗长漆黑的岩洞行了许久,出口触手可及。
“阿砚,谢前辈我来看着便好,你两日未合眼了,且去歇着。”
“无妨,我不困,沈兄去照看芜汐罢。”
声音近在咫尺,却缥缈似从遥远之处传来,日光透过窗格落在谢爻脸上,有些热。
沈昱骁似笑非笑叹了口气:“芜汐她现在都能活蹦乱跳,嚷着要吃不厌城的糖葫芦了,哪里需要我照看。”
顿了顿,漆黑的眸子定定望着谢砚的脸:“倒是你,让我担心。”
谢砚瓷白的脸上血色全无,眼底隐隐有一抹乌青,形容十分憔悴,他心不在焉,自然没觉察到沈昱骁不寻常的视线和语气,眸色晦暗:“若非我,九叔不会如此遭罪。”
“事已至此,阿砚你就不要自责了。”沈昱骁移开视线,语气毫不掩饰的失落。
谢砚不答,目光向榻上移去,日光簌簌落下,勾勒出谢爻沉静温润的脸部轮廓。那日他清醒过来后,九叔被冰刃穿透满身是血的凄惨模样便跳入眼帘,周遭积雪被染得一片猩红,他慌忙走近一探,脉息全无神魂散尽,双生噬雪姬的尸体横陈于一旁,血肉模糊,一片狼藉。
使用灵力后的灼烧感还残留在手心,素白的衣衫早被染成深红色,究竟发生了什么,谢砚全然记不起来了,一片混沌。
当时他在归雪谷等了近半个时辰,九叔仍未出现,山谷风雪翻飞,他却急得额角浸汗满脸通红,最后实在放心不下鬼使神差又折回葬雪岭,之后的记忆就截然而止,只余下几抹血红的残影……
“若那日芜汐不去夺凤羽,我早些赶到葬雪岭,也不至于让你身处险境。”沈昱骁瞧他神色阴郁,便打算将罪责往自己身上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