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可惜，那么美的眼睛，却是无神的。
这双眼睛没有焦点。
洛璃瞬间就判断出来了，自己眼前这个人，是个瞎子。
他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坐了起来，将自己团成了一团。
“你还好吧？”洛璃凑过去，“我们已经从海里出来了，现在很安全了。”
他整个身形都僵在了原地，紧跟着手指迅速摸索过自己的手腕和脚腕，颜色浅淡的薄唇微微勾起，尝试性的张了张嘴巴。
“啊——”有些艰涩的一道低音随着他开口的动作被吐露出来。
这声音虽然显得有些低沉，但着实悦耳，洛璃想要安抚他的动作都定在了原地。
他再抬起来的时候，面庞上已经带了明显的兴奋，只可惜，一双眼睛仍旧是无神的。
“对了，姐姐你来救我了，姐姐你回来了是么，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没事儿的。”他声音里带着难掩的惊喜，和一丝丝残留着恐惧的颤抖。
关于封神柱，只怕是他永远的噩梦一般的回忆了。
“白洛么？”洛璃微微皱眉，自己体内的灵魂是这个家伙的姐姐？那就难怪了，要爬到那么高的地方去救人。
果然只有亲缘才能让人这么动容吧，只可惜，她这一辈子是不会有亲人了，谁叫她是块儿天地生养的石头呢。
这么想着，洛璃又忍不住有些感慨了。
“你的眼睛看不到么？”
“我这个仇，定然是要报的。”少年清俊的脸上写满了怒意，他手指下意识的在自己眼前拂过，“还要多谢姐姐了，治好了我的四识，让我又能重新开口说话，感觉到这个世界了。”
“海风的气息，我也许久未曾感受够了。”少年抽了抽鼻子，转向了大海的方向。
其实，对于妖来说，单纯没了眼睛，也并非是让人完全接受不了的事情。
“我要去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姐姐要陪我一起么？”
“你知道，怎么才能从妖界到人界么？”
这个少年叫自己姐姐，洛璃没承认，也没否认。
毕竟自己身体里确实有人家姐姐，但是，人家的家事她也不方便插手的吧，她可是洛璃来的。
而且搭上这么一层关系，洛璃也不太好意思再要挟人家什么了，挟恩图报用在自己亲人身上可不是个好办法，万一刺激的身体里的那个灵魂又醒过来可就麻烦了。
于是乎，洛璃感觉相当的棘手。
“不对。”被喜悦冲昏了头脑的白雪终于反映过来洛璃刚刚反问的意思，“你不是姐姐。”
“我虽然不是你姐姐，但是是你姐姐托我来救你的，只是我进了妖界，却不知道该怎么出去，现在已经救了你，我的任务也算是完成了，你能帮我离开么？”
“你受姐姐所托，居然上封神柱救我？”白雪的声音里满是不可置信。
无论是妖还是神仙，甚至部分古族人类，都清楚封神柱是怎样的存在，有去无回这四个字形容封神柱绝对没有丝毫的问题。
不是姐姐，居然就这么来救他了？！
最危险的情况一点儿都没经历的洛璃丝毫不知道对方吃惊的点在哪里，后知后觉的点了点头，“没错啊。”
“我不过是流了一滴眼泪，然后便看见那根柱子碎掉了。”
白雪半晌无语。
他没问洛璃为什么哭，也没说自己不知道哭过多少次那根柱子从来都没有半点儿反应，当时他感受到了白洛姐姐的触碰，稍稍安心，结果那个人突然放开了他，没了踪迹。
就像是溺水的人只抓到了一根稻草，再看到希望之前便坠入了绝望，没想到短短几天的时间，他彻底脱离了囚禁他的地方。
从来没有一天比今日更让白雪觉得畅快了。
“无论如何，都是你救了我，你想回到人间，我一定尽我所能，但是在那之前，你可以先陪我回一趟雪狮族么？”
“雪狮？”洛璃莫名想到了在另外一个世界，见到的那头白色的大狮子。
是那种生物么？
“对了，还没问，救命恩人的名字。”
“啊，我叫洛璃，洛跟你姐姐的一样，璃字则是王字做偏旁，分离的离。”
“姐姐这名字，却有些悲伤呢。”他心情不错的勾勾唇角，“我叫白雪，我跟白洛姐姐同姓，却不是真的姐弟，但是她待我，如亲姐姐一般。”
“洛璃你救了我，便也是我的姐姐了。”
身为一只在人界生活过的妖，洛璃抽了抽嘴角，“冒昧问一句，您今年贵庚？”
“我被关在这里，不知道过了多长的岁月了，我早已没了时间，但是，你认识白洛姐姐，该知道她多大吧，我比她，小三岁。”
几千年计的岁数里，短个三岁，简直这个姐姐来的太便宜了吧！
但是——她小哇，这帮老妖怪——她也不想占这个看上去很小的孩子的便宜，最重要的是，她不想被叫的那么老！
“我其实不介意，你叫我妹妹的。”
“哈哈，洛璃，洛璃，你真有趣。”他似乎能很好的隐藏情绪，初醒时候的负面情绪在三言两语之间便恢复了平静，他眼睛对着洛璃的方向，心情很好的弯了弯唇角。
如果不是因为已经有了沐雨泽，洛璃怀疑自己会爱上这个人！
对长得好看的人，真的完全没有抵抗力，好想把眼珠子扣下来黏在这个人身上。
为了防止自己继续出现这种臭不要脸的想法，洛璃有点儿慌乱的将眼睛撇开，“那个啥，你身上衣服那么破，不冷么？”
被突然提到，白雪的表情僵硬了一瞬，紧跟着声音里出现了一抹浅淡的悲意，“这样呆的太久了，都忘记了，抱歉，失礼了。”
“没有，没有，只是羡慕你皮肤好好。”
“哈哈，不必安慰我，已经过去的，便不算什么了。”他站起身，有些生涩的活动了一下手脚，一身玄色长衫出现在了他身上，更衬得他俊逸非常。
这个人像是会发光一样。
洛璃拍了拍自己的脑袋，防止自己变成一个花痴。
这个人的气质，真的跟她认识的所有人都不一样，让她保护欲爆棚，跟沐雨泽那种真的认识之后就感觉对方毫无存在感，跟白夜的冰山禁欲风完全不一样。
这个人，虽然你能感觉出来，他很阳光。
他的一举一动都能让人感觉到他的乐观，但偏偏让人生出一种他很脆弱的感觉，看见白雪，便似乎能激发起人心底的保护欲。
不过，白雪这个名字，不也是当初那个女人身边那头狮子的名字么？！
想到那个跟陆川对着干的那个女人，洛璃周身的气息瞬间冷了下来。
“怎么了？我有，什么失礼的地方么？”因为没了视力而对周围气息格外敏感的白雪有些不安的转脸朝向她的方向。
“没，我只是回忆起了些不愉快的东西，你家在哪里，我们走吧。”
“好，随我来。”
因为要领路的缘故，两人用的是缩地成寸的法术，虽然没了眼睛，但被封神柱囚禁多年的妖力似乎得到了凝练，也可能，是在他昏睡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他不了解的变化。
白雪觉得自己此刻的妖力，至少达到了十万年水准。
比辛辛苦苦的修炼还要高十倍的妖力总量，让发现这一点的他也难忍心中的激动。
有了这样的妖力，哪怕损失一双眼睛，哪怕这些年——不！不值得！！
他非得要生撕了那个人，才甘心！
冰蓝色的眼中绽出难掩的凶戾，他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
那个人在他耳畔是怎么说的来着？
——我就喜欢看你痛苦挣扎的样子，怎么样，曾经不是高高在上么？如今连变回原型摇尾乞怜都做不到了，不知道，我的狮王大人，是怎样的感觉呢。
——喜不喜欢我？
——我可是很喜欢你呢。
那只恶心的手摸过他的发，摸过他的脸颊，是比封神柱更阴暗一层的噩梦。
身体上的痛苦如果可以忍受的话，那精神上呢？
他已经不再阳光而干净了，灵魂被染上了浓黑，又怎样干净的起来呢，但是。
在姐姐的面前，在姐姐的朋友面前，他便还是那个白雪。
不让自己的朋友为自己担心，这是，他的底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