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七三章 少的那张钱

三国圈 嬴政 3403 字 9个月前

“有,农场的散白酒,不够再打点。”

牛春想起了什么,“你别说,这饺子蘸醋,味道不错,陈醋比白醋蘸着更好。我嫌味轻,添了姜汁蒜蓉,一会儿你尝尝。”

“嗯,要是有豆腐乳,就更好了。”

李轩包俩饺子就嫌累了,手里包好的饺子朝案板上一扔,拍拍手道,“我回去就研究研究豆腐乳是怎么做的,吃火锅时候当蘸料,搅合着热肉热菜也不错。等我研究有了突破,让人给你捎点尝尝。”

说着,环顾了下左右,忽然想到,“牛宝呢,怎么没看见那小子?”

“回老家接人了。”

牛春低头擀着皮,闷声道,“不知还能找到几个。”

李轩默然。

牛春三十年征战,二子亡于军中,还有不知一子或是一女,与牛婶一起,失踪于当年拒马河畔。

那时候牛春正受伤昏迷,醒来就让人发疯的找,两年多来一直未放弃寻找。

只是,找不着了。

找不着也好,有个念想。

燕西农场的这个医站,倒越来越成为了牛春的寄托。

半捐赠半支援的“私人”圣公会医站,看个头疼脑热的常见病,开点半卖半送常用药的医疗站。

只不过随着农场周边对医疗服务需求的看涨,加上圣公会的支撑,又加了育儿房,

北盟与圣公会,在卫生防疫领域,防疫最重,其次就是产后感染,新生儿夭折。

李轩不想牛春陷入“找不着”的思绪,就与其说起了圣公会医站的事:“你没事多走走周边,让人生孩子尽量来医站,跟人多谈谈站里的消毒措施,吓唬死那帮愚昧老娘们,她们就知道怕了。”

“唉。”

牛春叹了口气,手里擀皮不停,“你连接生婆都不放过,人都接生多少娃娃了,还得让会里的小年轻教?”

“经验主义害死人啊。”

李轩不以为意,“时下是普及不到偏远乡村,才以培训,再考核,发个证的形式,提高下接生婆的感染防治水平,剔除些不良从业人员。待圣公会的医疗网点辐射到了,哪能乱接生。

有些稳婆,草药郎中,是都有些小窍门,挺顶用的偏方。对某些胎位不正,早产儿的处理,比咱的医护士拿手。对某些疑难杂症,偏方比咱的药还管用。”

“你知道还不让人接生?”

牛春闷闷道,“我都老挨骂。”

“少的那张钱,不是我拿的,我肯定我发誓,真就不是我拿的。”

“可没有用,钱少了肯定就是我拿的嘛,家里老人非让我承认,是我拿的。”

“想教育我,要诚实,敢做就要敢认,想告诉我,做了坏事,只要承认,既往不咎,绝不再问了。”

“我承认了,是我拿的。我知道那张钱不是我拿的,可我还是承认了,就是我拿的。”

“从那时起,我就再也没拿过大人的钱。”

“慢慢的,我长大了,可钱怎么挣还是不够,永远都缺一张钱,就差那张我没有偷,我却承认了是我偷的钱。”

“这张我没有的钱,却始终装在我心里,丢不掉拿不着。这就是我的创伤,创伤很深,童年阴影,始终笼罩着我,梦魇一样挥之不去。”

“牛叔问我是怎么走出创伤的?我从来没有走出过,因为我小时候偷过多少次钱,根本就记不清了。唯独忘不了的就是这张我没有偷,我却承认是我偷的钱。我要真的走出了创伤,又怎么会忘不掉呢?”

“我也想缝合我的创伤,把这张少了的钱补上,可老是差一点,好像差一点就能补上,可就是怎么补也补不上。我的钱再多,还是补不上这消失的一张。”

李轩看着赤脚麻衣席地而坐,鬓染白霜的牛春,“创伤是永留心底的回忆,能把我消逝的岁月,年轮般刻的清楚。抹去了年轮,我故去的岁月就一片空白,我就白活了。

我怕创伤,不是怕伤,是怕伤的不够深,怕对往日的时光失去失忆。那张我没有的钱,才是我最值钱的钱。我的生命中,只有那张钱,才是我的钱。生不带来,死,我会带着那张钱,一起走。”

在一把略显魔异的声音倾诉中,一圈人复又陷入了各自创伤构成的回忆中,散逸的宗教气氛,不知不觉又在室内凝聚了起来。

圣堂中围坐的一圈人,有燕西劳动农场的服役犯,有藏匿在农场中求活的黑户,有圣公会的志愿者,有住在农场的民户。

这些人大都是乱世中的浮萍,被战祸与饥荒驱赶着,随风飘摇。

战祸之中,妻离子散。饥荒之中,人相食。

逃难的路上,就像迁徙的野马群,野狼尾随,每涉一条河流,都有河下的鳄鱼,将小马驹与虚弱的马拖走,吃掉。

这样的创伤,怎么可能走出?

强行忘却不过是自欺欺人,彼此倾诉,开解,鼓励,把创伤之路,当做一次苦难的行军,变为永刻心底的回忆,以史为鉴,更加珍惜现在,开拓未来,才是圣公会的圣堂要起的作用。

宗教的疗伤,修补的就是破碎的心灵。

屋内一圈人对李轩的不同神态,慢慢变成了感同身受,外来闯入者的突兀,与屋内的气氛,渐渐的“融”了起来。

看向李轩的眼神,渐渐带上了一股淡淡的,像是在看“教友”的神色。

对占据劳改犯绝大多数的太平道徒来讲,对“李轩”的观感是极为复杂的。

短毛妖出身太平道,又把太平道总坛铲了,可又继承了“黄天”,施药救难,只不过改了个“长生天”。

尽管李轩骂“长生天”是“黄天”纯属扯淡,是对文明的圣公会的污蔑,是一小撮迷信人员在开历史的倒车,必将被文明的车轮碾的粉碎。

可不是一小撮,绝大多数黄巾劳改犯,都深信圣公会的圣堂,就是太平道的法坛。“长生天”就是借尸还魂,就是“黄天”。

尽管一宣扬这个论调,一经被发现就要挨整,劳改营里敢扯“长生天”就是“黄天”,被大杂役听见了,二话不说就是一巴掌抽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