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死了,为何我们还能见到他们呢?他们死后的样子,你们见过,我见过,很多人都见过,连咱们的小学生都见过。那我问问你们,他们有没有倒下啊,他们就算死了,有没有让军旗倒下呀?
那些永垂不朽的英雄,那些英灵殿中不灭的英灵,死了,肉都腐了,可依然在指引我们全军,勇往直前,奋勇杀敌。”
台阶上下前后雅雀无声,只有一群站的纹丝不动的伤员,与挂满脸庞的泪水,却无人敢擦。
“你们不要以为你们伤了残了,就有什么了不起。”
李轩站了起来,冲方才还一脸痞色,时下却恢复了军人模样的伤员,冷声道,“你们只是比我了不起,比我勇敢,可咱北方军啥时候专跟弱者比了?跟我比有意思么?受个伤就跟我装老粗,撒泼。少个胳膊就自怨自怜,无语凝噎。断条腿,我这还正找人给他研究义肢呢,他倒先想把自己弄死,那我给谁忙活呢?
打败了不愿受辱,把自己干死,我佩服。可打赢了,非要把自己干死,我他妈就迷糊了。可我开解不了你们呀,我没伤,没资格开解你们呀。
我只能尽我所能,争取找到更好的战场急救方法,更好的医院,更好的康复治疗,更好的伤残军人保障,更好的复原安置。
回头还会为你们补发三等战伤勋章,一朵荆棘上的血花。我们走过的路并不平坦,能走过来,多亏那些愿意为咱们开路,把自己的血,留在披荆斩棘路上的那些人,其中就有你们这些傻蛋。
勋章后有别针,平常可以挂在左上兜下方,让人知道,愿意为他们受伤的傻蛋,长什么傻样。穷的揭不开锅还能卖,勋章材质是金银铜的,受伤越多越光荣不敢说,起码受伤越多越值钱是真的。
我是能想着点你们,但我开解不了你们,能开解你们的是英灵殿里的烈士,是伤后归队的士兵,是伤残复原到地方,照样军旗不倒的复原军人。
眼睛耳朵胳膊腿儿丢了,那是找不回来的,精神丢了,心中的那杆军旗倒了,那不更亏了?就得把你们这帮歪瓜裂枣,多送到新兵营展览展览,让新兵想想加入北方军的后果。肯定得丢三落四,失魂落魄,想当兵,想清楚。”
伤号们又无声的笑了起来,对自己的自怜有,后悔或有,但对北方军的怨恨,是绝对没有的。
这个时代,没伤的兵都牲口一样,更别说伤了残了的兵了。
谁管?谁看一眼?
北方军管,北盟盖度假村,请看护看。
所以,对军队,即便是伤残退役的在乡军人,还是骄傲的以北方军自居,若被人说做北方军不值,才会惹得退伍兵勃然大怒。
就好像木匠刨木不小心削去了指头,不干木匠了,却有人说木匠低贱一样。
那是对前木匠曾经的侮辱。
“报告,北方军中军三里六什一车伍,副车长,武斌。”
一个满脸似翻开橘皮的丑货一立正,挺身道,“向仙帅报道,请您指示。”
“我指示个蛋,别乱叫外号。”
李轩不耐烦的一摆手,“时下我已告别销烟,不愿再回到昨天,帅我就谦虚的认了,仙帅还是免了吧。你什么车副车长啊,怎么把自己弄这德行?”
“报告。”
武斌下意识又喊了声报告,见李轩懒洋洋的瞄着他,才又松弛下来,挠头嘿嘿一笑,“一式战车,喷火式,怨我,攻阿桑城寨的时候抢的太急,车前烟太大,看不清道儿,一头栽壕沟里了。”
说着,没心没肺的又是一乐,“我这德行就不错了,我们车长被我烧的媳妇都认不出来啦。”
“嘿。”
李轩乐了,真没见过这么乐天的兵,运气也好,大面积烧伤很容易感染死,只伤不死怕是除了命硬,就是乐天了,“你烧成这德行,退到地方也影响市容,干脆来给我赶车吧,就按你军饷聘你,先试用三年,咋样?”
“那敢情好啊。”
武斌也乐了,龇眉傻乐,“抢救的时候我还让提了一级呢,算伍长军饷吧?”
“你除了车祸还会啥?你个烂泥有啥好提的?那是以为你抢救不回来了。”
李轩不认病危提前追认,摆手一晒,“你已经是人间奇迹了,就别再占便宜了,惹老天爷妒忌,出院了你自己找我报道就是了。”
不等武斌说什么感激的话,反倒把目光挪到了军医那片,“倒是咱这个康复院啊,猛一看似模似样。”
军医中一个额头发亮的矮胖老头,闻声头略朝前倾,眼睛瞪大了起来,心中微感不妙。
谁知李轩并未说啥,仍是笑呵呵的抬腿跺了跺台阶,“就是有些想不到的呀,得多问问咱的倒霉蛋们,哪不方便。就跟这石阶一样,咱轮椅做出来了,你们就得让轮椅上来呀,这个石阶是不是就该多个无阶的坡啊。”
“仙帅说的对,说的对。”矮胖老头连声点头。
“我对个屁,又不是我坐轮椅。”
李轩一晒,“你们得问咱的伤员哪对,哪不对,最想干嘛。你们得多问使用者的意见,咱这院子就是给伤员用的呀。讲是没用的,回头给你们挂个钩,让咱的伤兵对你们的环境,科室,伙食,大夫,护士评分,按分奖惩你们就谦虚了。”
军医护士皆笑,伤兵也笑,还起哄:“我们最想喝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