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能替五铢之用,怕是十石都不止。”在座的方圆挺直了腰板,同样神情激动。
“可是。”钱景直勾勾的盯着李轩的眼睛,虔诚的问,“李君,若人持二十石粮票,来换实粮,我粮仓中仅有粮十石,这可如何是好?”
“你怎么这么反动呢?”
李轩一副你是个奸商的样子,痛心疾首,“你就十石粮,为什么要发二十石粮票出去?你还有没有一点诚信了?你这么无耻,谁会信你?”
“…呃?”钱景胖脸一呆,无辜的冲李轩眨了眨眼,那意思:难道你不是这个意思?
李轩呵呵一笑,此时的商贾,连放高利贷的都是极讲信用的,储十石粮发二十石的粮票,都担惊受怕。
人类最早的纸币“交子”,就是民间的商贾储备铜钱,发铜钱储备券,本来信用极好,存一百贯就发一百贯。贬不了值,“交子”上有一串,就值一串。
只不过一等官府参股,剥夺了不仁不义的商贾控制权,“交子”就完了。官储一百贯,敢发二百贯,三百贯,四百贯的铜钱储备券出去。
这不是古代官府不讲信用,是还没见过印钞机不带停的现代中央银行。
“你不错啊。”
李轩打趣钱多多归打趣,对钱景具备的敏锐性还是很高兴的,没局限于粮与粮票的框架,上来就想到了粮票冲五铢,用粮票替代五铢钱的货币职能。
只不过钱景老想放高利贷,想的是加倍放高利贷,但已经摸到粮票替代五铢,行使“流通货币”职能的边了。
“若换成你,就是储粮十石,就是发了二十石的粮票。”
面对大概率成为“中联储”股东的众人,李轩不希望他们唯唯诺诺,成为一个个应声虫,而是渴望这些人能在思维风暴的碰撞下,快速成长,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故而与对待王朝等人一样,多是启发式的假设问句,“你怎么应付二十石取粮凭据,与粮仓里只有十石粮的问题?”
“这个…”
陡然遇上未想过的黑心问题,黑心的高利贷商人钱景一时都有些沉吟了起来。
“若规定半年不得取实粮,可好?”
桌旁的安邦突然发声,安氏是地主,想出来的辙就是以地主视角延伸来的,“夏秋之粮,换库补库,有半年期的缓冲,一半的差额,新粮尽可补上。”
“一半差额?”
李轩又问,“那若是储备十石,发一百石的粮票呢?这十倍的差额,你怎么补?”
“这个…”安邦哑然,暗忖缓个半年还行,总不能缓十年不让人取粮吧。
“李君,我嘴馋,实是换过盟内粮票,也花过粮票的。”
方圆歪头思索一下,缓缓道,“我在三将军开的包子铺里买过包子,知有粮票,无粮票。只付五铢,五铢加粮票,仅付粮票,一笼屉肉包子的价是不一样的。那是不是说,这粮票不单能发,咱还能收啊?”
“不错,能收。”
李轩眼中闪过一抹笑意,点了点头,“收,既是为了增加它的支付性,交换性,流通性,从而增大它的市场流通性与保有量。也是为了对这一保有量施行控制。”
货币其实只有四个时代,第一等价时代:贝,布,粮,盐,除草的“钱”,都是等价的,就是以物易物,“钱”本身既是货币又是“物”。
第二金融时代:铜钱,银币,金币等铸币税,实际并没有脱离以物易物的范畴。
第三信用时代:储备20万贯铜钱,让“交子务”发行60万贯交子。用票据,契约,银票等来锚“储备标的”,期货就是“票据交易”,交易的就是仓单质押合约。
第四信心时代:剥离“储备标的”,不能兑换储备库中的黄金,粮布了。锚的是结算方式与石油等交易品种,锚的是税,是信心。
第五智能时代:信心时代崩溃后,垂直架构下的货币发行体系就会瓦解。每个财团,每个公司,每个社会群落,每个组织,每个人,都是“新教”,都会变成独立的经济体,都会发行自家独立的货币。共同组成一个分布式架构,共享交互的自由结算网络。
李轩身处的大汉,在货币税赋领域,属于“金融时代”中的“青铜小时代”,金融骗术的初级阶段。
而大魔导师是没精力藏鸽子变鸽子的,又要推进金融时代的骗术,又要变第三“信用时代”的票据魔术,又要攒第四“信心时代”的货币魔法,又要让信仰“青铜时代”的瞎子心里有数,知道没被偷走半条粘糕。
这就需要古代与现代交互,微观对冲与宏观对冲并行,通过“等价”与“金融”与“信用”与“信心”的交叉对冲,来建立资本回路,用于把渠中的“沉淀资金”货币化,中联储就是干这个的。
受限于贵金属产出,货币供应有瓶颈还在其次,关键是工业社会下的物质产出,是呈几何级暴增的。
这就会造成货币发放受贵金属局限的同时,贵金属与货币价值会随物质一起呈几何级暴增。
那货币就失去流通价值了,一个金币能买艘万吨轮,这谁兜里能有钱?
幽州时下的钱荒,就是受限于造币材料供应。
铜与镍年产只有1000汉斤,那最多就只能造出38万4000枚五铢,这还是在不计算任何损耗,不做它用,全用来造币的情况下。
这就是青铜时代下的小舟,大不起来。
而当前流通货币受青铜产出局限的环境,就是北盟要打碎的旧世界。
青铜时代,既然无法承载北盟的发展,那就到了毁灭这一时代的时候了。
货币匮乏,会导致交投不活跃,商品换手少,会严重阻碍北盟的税赋收缴,与物质叠加速度。
因为缺少货币,一个砍柴的想拿柴换盐,一个熬盐的想拿盐换鸡,一个养鸡的想拿鸡换柴。
由于没有钱,当三者相遇,就没有交易,就产生不了爱情。
本来砍柴的汉子,能把柴换成钱,再用钱从养鸡的女子手里换鸡。女子与汉子就能说上话了,女子看砍柴的汉子体格这么棒,伙食这么好,一心生爱慕,爱情就产生了。
有了交易活动,北盟才能从交易环节收取税赋。有了爱情,才能为北方军生小战士。
可就是缺少一个“钱”的参与,本来该产生的交易活动,税赋,税赋的再投资,汉子与女子结婚生子要增加的需求,北方军的小战士,统统没有了。
这个没“钱”就没钱缴税的逻辑扣,他必须解开
他要让人民先有“钱”,再把钱乖乖的缴给他。
他不是为了从“钱”中赚钱,那点钱太少了,假钞的利润相对个人来讲是大钱,但对于北盟这样一个经济体来讲,是妨碍长期利润复合增长的短期不良收益。
他是要把“钱”作为调节的杠杆,用来支撑天枰两端更大的物质生产与需求消费,从增长的物质与增长的消费中,收取中间费。
假钞是零和游戏,是用一张假钞换一捆柴,一只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