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9章 锦帕绣图

出闺阁记 姚霁珊 2421 字 9个月前

口中说着“有趣”,可他的神情,却全然地冷下去。

他微垂着眸子,盯着那帕子看了半晌,手指一张,帕子轻飘飘便落上了御案。

陈滢与胡宗瀚俱皆垂首,不发一言。

元嘉帝又笑了。

那刻的他,看去与往常无异,浑若不在意。

可是,陈滢却分明觉出一股子寒意,仿似这屋中空气正一点一点被抽走,而窗外大雨疾风,正自迎面而来。

沉默,再度笼罩而下。

只这一回,再无此前的安详。

这沉默如有实质,当头压来,压得人心底发慌、后背冒汗,但凡定力差些,只怕当场便要腿软。

陈滢自不会如此,胡宗瀚更不会。

不过,二人的面色,却同时变了变。

元嘉帝动怒了。

这还是陈滢一回见到这样的元嘉帝。

此前,无论长秋殿刺驾、乔小弟并方秀娥谋杀案、抑或小行山刺杀,这位天子皆冷静理智、心平气和,甚而显得极为克制。

因他很清楚,他的一举一动、一怒一喜,将会为皇城、为朝堂、为整个大楚,带来怎样巨大的影响。

所以,他很少表达情绪。

而今日,这方旧帕,到底触及他的逆鳞。

身家性命,关乎根本,无人会不在意。

更何况,此帕关联的,还是天子,是站在大楚朝最顶端的那个人。

他如何不怒?

若连这也要隐忍,那他也就不是封建君主了。

条子一怒,伏尸百万。

只不知,元嘉帝这一怒,又会是何等情形?

元嘉帝也不言声,只单手打开油布包,从里头取出一方很旧的帕子。

“这帕子掉在石头缝儿里,被搜密道的校卫发现。”胡宗瀚道,又添句解释:“外头这层油布是臣等裹上的,因下雨怕淋潮了。”

元嘉帝颔首,表示听明白了,却仍旧不语,只细细打量那帕子。

这是一方女子用的绣帕,水红绢丝面料,因年月太久,颜色已然褪去大半,鲜艳不再。帕子左上角绣了一朵繁复的金线牡丹,绣工极为精湛,花芯以五粒珍珠连缀而成,虽珠子已然泛黄,但颗颗饱满,圆得极为周正,一望而知,绝非凡品。

这种帕子,寻常百姓可用不起。

“今儿倒有趣,皆是这些物件儿。”元嘉帝感叹一句,将帕子举高些。

微黄而明亮的烛火,尽数投上绣帕,陈滢举眸看去,便见帕子正中,画了一副图。

因隔得较远,她并不能分辨那到底是地形图、还是建筑分布图。只知此图绝非水墨丹青,而是工具用图。

一眼扫罢,陈滢重又垂首,端端立好。

元嘉帝虽未赶她走,可她也不好明目张胆地偷看。

也就在她垂首那一刻,元嘉帝停落在帕子上的视线,陡然一寒。

刹时间,那张总是很温和、很平凡的脸,忽尔就成了另一个人,连同他身上的气息,亦与往昔截然不同。

阴沉、森冷、淡漠,如高高在上的神祇,俯视脚底众生。

然而,这神情也只在元嘉帝面上维持了一秒。

再一眨眼,他气息骤敛、眸色温和,重又是那个不见锋芒、平凡得几乎不像个皇帝的元嘉帝。

“你们可知道,这上头画的是什么?”他笑问,目中映两点烛焰,幽幽地灼烈着,似能洞穿人心。

言罢,他笑着摇头,提起帕子的一角抖几抖,也不需人答,便顾自接语道:“这上头画的,乃是承平殿。”

承平殿?

陈滢微蹙眉。

大楚皇城中,有这么所宫殿吗?

好像从不曾听说过。

非只她一人疑惑,旁边的胡宗瀚,亦是满脸茫然。

虽身在御林军,这所宫殿他却头一回听闻。

“你们两个约是并不知道这承平殿的,就算把阿恕叫进来,他怕也不知道。”元嘉帝似是心情颇好,居然很耐心地向他们解释:“朕登基的头几年,因建章宫尚未修葺完毕,朕便暂住在这承平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