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氏如今还将大半中馈抓在手里,也是因夏氏无用之故。
这般说来,若是把夏氏休了,再要找个这么听话的儿媳,却也不易。
罢了,蠢就蠢罢,总比那些精明不听话的来得好。
程氏目中划过一丝嫌恶,然过得片息,神情却变得阴冷起来。也不知是想起谁,
她挥退夏氏,独坐于案边发呆,直到身边传来一声熟悉的低唤,方醒过神来。
“……夫人,老奴叫人来把这里扫一扫罢,别扎坏了夫人的鞋。”说话的是一名着檀褐色夏布衫的老嬷嬷,两鬓苍苍、满脸皱纹,一双眼睛却透着精明。
“崔嬷嬷怎么亲自来了?这大热的天儿,热着了可怎么好?”程氏欠了欠身,语声很是柔和。
这崔嬷嬷,乃是她的心腹。
说起来,崔嬷嬷原是程氏生母的奶姆,后又看着程氏长大,程氏从长平伯府出嫁时,唯一的陪房便是崔嬷嬷一家。由此可见,二人情分非比寻常。
“夫人这话折煞老奴了。”崔嬷嬷张开嘴笑了笑,一口牙倒还齐整。
程氏此时正自烦恼,闻言也只笑了笑,眉头还是皱着。
崔嬷嬷惯会察颜观色,见状也不多言,先叫来两个小丫头子,将那一地的玉屑扫净,复又命她们退下,方亲自上前,将那盏中冷茶泼去,重新斟了盏温热的,捧去程氏手边。
程氏瞧见了,心头越发堵得厉害,竖起一双三角眼,向着夏氏冷笑:“这话可笑。什么叫还钱?我兴济伯府是扣了你的嫁妆,还是向你家借了银子?”
她从上到下、又从下到上打量着夏氏,面上浮起浓浓的讥诮:“我倒还真瞧不出,你那三十六抬嫁妆里,竟还有真金白银?若当真有这么些钱,寻常怎不见你拿出一毫一厘来?听说你还时常抱怨那每季的胭脂水粉不够好、衣裳料子不够精致。那你倒自己去买啊?何苦巴巴地用着我们家的东西?每月还拿着克扣来的银子倒往娘家送?”
夏氏被她说得抬不起头,一张脸红得滴血,程氏却犹自不足,将桌子拍得“嘭嘭”响:“我倒是替你作脸、替你打算,你克扣你屋里丫鬟婆子的月例,我也睁一眼闭一眼,总想着一家子和和气气,我暗中替你补上也就罢了,又何必叫你难堪?”
她陡然立起眉毛,秀婉的脸竟变得狰狞:“我竟不知,我素昔敬着的竟是个白眼儿狼。一听说长公主殿下做主开了风晚楼,你恨不能把你娘家一家子都带契进来,我劝你三思,你也不肯听,执意要把钱投进去。如今见风头不妙,你张口就要我还你家钱,你这脸怎么就样大?你当你是磨盘吗?”
她每骂一句,夏氏的身子就往下塌一点,待骂完,夏氏几乎缩作一团,伏在地上半句话不敢讲。
程氏也说得累了,端起茶盏灌了几口冷茶,复又拿帕子揩唇角,垂下眼睛来盯着夏氏,目色阴厉:“你现就回去告诉你那一家子,这银子是长公主殿下收的,若他们定要讨还,可以,叫他们自去长公主府递帖子去,我兴济伯府可不担这个干系!”
这一通抢白,夏氏哪有半句还嘴余地,只唯唯应是,头垂得几乎贴地。
程氏面露鄙夷,然再过片息,这鄙夷又转作恨铁不成钢,拍案斥道:“还不快起来?等着我下帖儿请你么?”
夏氏忙应一声,翻身欲起,不想因跪得久了些,两腿酸麻,尚未站稳,脚底一软,竟“噗嗵”摔了个四仰八叉。
这一下直将她闹个大红脸,脖根儿都红透了,程氏见状,又是气、又是笑、又是心里头发堵,简直不知该作何表情才是。
夏氏自知丢丑,搭讪着爬起来,缩手站在一旁,臊眉耷眼地,更不好意思开口了。
程氏最见不得她这样,拍着桌子又是一通喝斥:“你还杵在这里做甚?是想要来碍我的眼咒我早死么?”
夏氏被骂得脑袋一缩,越发喏喏不敢言,竟连个“媳妇告退”都说不完整。
程氏看都不想看她,青着脸扭过头去,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心中怄得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