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要一劳永逸,死遁也是个不错的法子。”陈滢又道,神情清淡,一如往常:“只消我对外说你病死了,再找来具相似的女尸放进棺材,此事亦可解决?至于你新的身份,我可以……”
“校长,您这又是何苦?”薛蕊突然打断了她,眸中涌起一丝水意,语声轻颤:“这本是……本是我的家事,校长已是诸事缠身,又何苦为我劳心劳力、四处奔波?”
她鼻音渐重,眸底升腾起浅浅雾气:“您本是官家嫡女、出身尊贵。以您的身份,本该过得无忧无虑,花宴赏花、茶宴饮茶,所忧者,不过是四季新衣、时兴首饰,如此而已。”
她摇摇头,眸底水光闪动,然面上的神情,却带着几分不可思议:“您天生就该与那些贵女们一样,一生顺遂、平安富贵,年轻时嫁得如意郎君,到老时儿孙饶膝,何其美满?何其欢喜?可是,您……您为什么偏不这样儿呢?”
她看向陈滢,似是要从那双干净如水的眼眸里,找到答案。
“您到底为的什么呢?”她喃喃地问,面上有不解,亦有疑惑:“像我这样的人,还有庇护所里的女子们、那些灾民,您管来作甚?她们……我们……和您没有半点关系,您操劳半天儿,名声都快……”
她忽地收声,似从梦中惊醒,怔望了陈滢一息,方抬袖拭了拭眼角,涩然道:“我这是怎么了,净说些浑话。”又向陈滢作势屈身:“我失言了,校长勿怪。”
“没关系的。”陈滢笑道,旋即起身,在屏风旁缓缓踱步,似陷入了沉思,直到窗屉边惊雀掠过,“扑啦”一声脆响,方将她唤醒。
她停步,向左右望了望,有那么一瞬,她的神情像是在确认自己所处的位置。
而后,她便转向薛蕊,神情竟是格外地认真。
“理想。”她说道。
薛蕊愣了愣。
理想?
这突如其来的二字,让她茫然起来,不知陈滢所言为何物。
“这是我的答案。”陈滢向她弯弯唇:“你方才问我为什么要这样做,我的回答是,为了理想,或者说,为了信念。”
“理想……信念……”薛蕊低低重复,神情犹自茫然,“这便是您做出这一切的原委吗?”
“是。”陈滢肯定地道,复又展颜而笑:“生而为人,本就是偶然中的偶然,如果不能率性做些自己想做的事,真是白活了。”
她又摇头笑起来:“不过,说到底,我可能也是个自私的人吧,为了那么一点儿的自我满足,就把这些事儿给做起来,没去考虑时代背景、社会条件,想到什么就是什么。”
她说着又摇了摇头,似在自嘲。
“校长这话错了。”薛蕊立时表示反对。
许是急于驳斥,她面上竟挣出几许潮红,扬声道:“校长若是有私心,这天下间就再没有无私之人了。”
停了停,又加重了语气:“校长仁心善举,为我等女子谋福祉,实是公心为他人,万不可妄自菲薄。”
陈滢不曾接话,只笑了笑。
这个问题,没有争辩的意义,见仁见智罢了。
“还是说说你的事吧。”她重又坐下,端起案上茶盏,凝视盏中微青的茶水,语声淡淡:“我认为,你之前的提议,很愚蠢。”
说罢,举盏饮茶。
薛蕊被她说得一愣。
凝视着眼前那张平静的脸,她疑心自己听错。
陈滢居然说她蠢?
这话不仅重,且亦伤人。
更何况,她蠢在何处?
以她如今境况,留在女校才是真蠢,万一惹出事来,女校头一个就保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