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显摆地拍拍坐骑,一脸得色。
陈滢笑容不变:“小侯爷若是不介意等的话,您可以先骑快马回府,容我慢慢追来。”
裴恕怔得一刻,大手一挥:“罢了,我还是走慢些,与你同去便是。”
话未说完,他面上又乐开了花。
此时,郑寿已然解下马匹,又将鞍蹬诸物安好,将马儿牵过来,小心地道:“姑娘,这匹马是个温吞脾气,走不快的,您路上且安心。”
裴恕哪管他话里有话,开心得眼睛都眯起来了。
陈滢谢过郑寿,熟练地扳蹬上马,那厢裴恕早便拨转马头,吆喝一声,两骑并列驰出巷口,须臾不见。
寻真扒在窗户边儿上,眼见得两个人没了影儿,哭丧着脸道:“姑娘真走了,不带咱们两个了。”
知实向她头上拍一记,嗔道:“先回家,禀了舅太太再说。”又命郑寿:“走快些,咱们得早些回去,别叫姑娘一个人留在那府里。”
虽说裴恕与陈滢是未婚夫妻,但到底孤男寡女,又是在济南这地方,还是注意着些为上。
众人忙往李家赶,陈滢与裴恕也未耽搁,一路快马加鞭,不多时,便至裴府。
那门子打老远便瞧见了裴恕,急急上前拉开大门,那门槛儿早拆了,两骑遂长驱直入,行至二门方停。
“阿滢累不累?”下马后,两名小校将马匹牵走,裴恕便侧眸望着陈滢,目露关切。
陈滢向他一笑:“我每天都练习骑术来着,已经很习惯了。这么点儿路,根本不累。”
语毕,到底挂心正事,遂问:“阿恕,到底是怎么回事?现在可以说了么?”
裴恕怔了片息,咧嘴乐了。
这一声“阿恕”,让他一颗心都像泡进了蜜水儿里。
只是,再一想今日之事,那喜悦之情,便又淡去许多。
他将陈滢让进院儿中,肃容道:“死的这个老兵名叫钱天降。原先只是个农兵,当年西夷扣边时,先父将他们这批农兵尽皆收编,只这钱天降生得十分瘦弱,便只能做辅兵来用,不必战场杀敌,就是帮着推辎重、点数人头、搬运伤兵诸如此类。”
陈滢凝神细听,一面往四下打量。
青砖砌就的女墙,并不太高,墙头叠起万字格儿,日影微斜,自那格棱间穿过去,一束束薄削淡金的纱,照上身时,暖意融融。
车声辚辚,摇摇晃晃地驶出三元巷,尚未走出多远,忽又停住。
陈滢正自诧异,耳畔便响起一道清酒般的语声:“郑寿,我来接你们姑娘了。”
一闻此声,寻真已“吃吃”笑起来,嬉笑道:“姑娘,小侯爷又来了。”
陈滢忙掀车帘,果见裴恕单人独骑,正在车外。
“你怎么来了?方才不是说要回去处置急事么?”她一面问,一面便要推门下车。
裴恕将猿臂一伸,做了个阻拦的动作,温言道:“莫下车了,我是来送你回李府的,你坐在车上便是。”
陈滢一时未语,只细细地打量着他。
他的神情很柔和,但精神却似不大好,眉眼间有些阴郁。
她向前后望了望,幸得巷中并无车马,便她在此处说话,也不虞阻人去处。
她便向门边凑了凑,轻声问:“郎廷玉方才说,你家里有个什么人找不着了,如今可有下落了么?”
虽郑寿等皆是自己人,陈滢问话时,却还是故意模糊了关键词汇。
裴恕闻言,面色暗了暗,语声亦随之变低:“他死了。”
陈滢心头一凛。
这倒并非骤闻死讯,她才作此惊色,而是因为,自与裴恕相识以来,他还从未现出过如此颓丧的神情。
他像是受到了很严重的打击。
“需要我帮忙吗?”陈滢立时问。
裴恕向她笑了笑。
一刹时,冰霜消融、水破云开,这一笑,他整张脸都亮堂了几分。
“多谢你,不过应该不用了。”他语声低微,像轻拨的琴弦:“我就是想来瞧瞧你,顺便送你回去。”
他的眸光温柔得像倒映星空的水波,然而,陈滢却在这眸光中,看出一丝焦躁。
“你等我一下。”她飞快地道,不待他回话,“嘭”一声带上门。
裴恕呆了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