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个妹妹,千好万好,唯一样不好:笑得太古怪。
身为哥哥,他也曾无数次劝告妹妹,“好生对着镜子练练怎么笑”,无奈人家偏不肯听,还每每以笑要挟,简直灭他男子威风。
谈笑间考场已至,陈滢也无甚好叮嘱的,只叫阿牛并阿虎好生跟着。
倒是陈浚,撇着嘴直摇头,状甚不满:“吾妹不妹啊,连句体己话也不肯与哥哥说,怪不得人家都说,女生外向。”
陈滢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听说哥哥常去找小侯爷,等你考完了,我定要好生与娘说道说道。”
这话一下戳中陈浚软肋,他立时举手做投降状,“罢,罢,好男不与女斗。适才是哥哥我说错了话,妹妹大人大量,饶恕则个。”
陈浚与裴恕私交甚密,据裴恕交代,“妻兄”从他那里拿了好几柄剑,说是要练剑术。
此事自是瞒着李氏的,如今陈滢却抖了出来,陈浚只好告饶。
说起来,对于裴恕这个未来妹婿,陈浚毫无排斥,甚至还有那么一丝线的得意,裴恕比他大了好几岁,却要屈身唤他一声“妻兄”,这种年岁与辈份间的落差,犹令他欢喜。
此外,裴恕那一身的匪气,不知何故,竟与嬉笑怒骂的陈浚意外合拍,两下倒有几分莫逆倾盖之意,陈滢对此也觉很不可思议。
见陈浚服了软,陈滢便朝他翻翻眼睛,接过考篮递去:“好生考试,莫要堕了我陈家威名。”
陈浚顿觉齿酸,冲她一通龇牙咧嘴,可惜进门在即,不好说话,只能以表情与眼神展示他的不屑。
陈滢笑看着他,心中知晓,他其实是在籍此减压。
无论于他而言、还是于陈家而言,这场考试皆极重要,他的心理压力必定极大,因此才会借助这些插科打诨,释放压力。
目送他进得考场,陈滢方自回转,先送李氏回府,复又离开了家。
“听娘说,父亲与妹妹下个月要同去山东送嫁,是么?”拥簇的人群间,偶有杏花的香气随风而来,陈浚的问话声,便也杂在这风色与花香之中,很轻,但却清晰。
陈滢点了点头:“父亲确实是要去的,说要去拜望一下舅父和外祖母。陈大姑娘婚事之事,原本永成侯夫人就来与娘说过,娘当时也应下了的。”
陈漌的婚期定在三月末,此前许氏曾登门,拜请李氏娘家照拂一二,李氏也应下了,并允诺同行送嫁。
只李氏此前却是忘了,三月正值殿试,陈浚说不得就要应考,待想起后,她便欲向许氏请辞,却被陈劭拦下了。
原来,陈劭的上官、通政使大人韩友兰,命陈劭下月前往济南,访查一宗密封申诉之陈情案卷,时间就定在下月中旬,与陈漌出阁之日正相吻合,永成侯陈勋得知此事后,便请托陈劭帮忙送嫁,陈劭便应下了。
“按理说,此事该当永成侯家几位老爷出面儿的,何以找到了咱们家?”陈浚哼了一声,俊脸沉得能拧出水。
此事他也是才听说,委实有些气闷。
当初国公府分宗,陈滢虽然提出了“风险平摊”一说,但说到底,他们二房还是被欺负了。
大难临头,一家人不说帮衬,反倒忙着撇清,陈浚到底少年心性,对国分府一众人等,极为鄙夷。此刻听闻陈劭居然还要给陈漌送嫁,他自是愤懑。
陈滢的神情却很平淡:“永成侯三老爷上个月已经外放了,四老爷今年三月可能也要殿试,永成侯自己还要去京郊大营轮值,脱不开身。他求到父亲跟前来,父亲总不好推托。总归父亲也要走一趟的,顺手的事儿罢了。”
陈浚沉着脸听着,眉头忽地一跳。
他转首看向陈滢,眸底深处,似有火焰跳动:“父亲怎么突然就要去济南了?”
陈滢转眸,唇角是一个极浅的微笑,答非所问地道:“我听王大姑娘说,御史台有几位御史皆请了假,有一位回乡探亲的,家乡便在山东。”
陈浚怔了怔,眸光忽尔一暗。
那一刹,这通盘局面,他终于得窥一二。
陈劭被派去山东,还是与康王余孽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