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曹子廉忽地一叹:“驽机之锐,倒在其次,最厉害是此计毒辣,不留活口。”
他瞥一眼陈滢,似笑而非笑:“我听说陈大姑娘精于箭术,不知身在现场的陈大姑娘,有何见教?”
既精于箭术,为何不曾施救?
此为他话中第一重语意。
而第二重意思则是:浪得虚名。
号称箭法高超,而实则却连救个人都不行。
陈滢转眸看着他,平静地道:“曹大人若问我何以不凭箭术施救,一则风太疾;二则距离太远。以我的箭术,在今天这样的天气条件下,五十步可达百发百中、百步则只有五成把握,再远,不过徒然耗费力气与时间罢了。”
她望向帘幕,语气沉着:“从我发现女童有异、到奔去施救,这整个过程,我在事发后推演了无数遍,而得出的结论是,我当时做出的选择,是唯一、也是最优选项。曹大人如果质疑的是我的判断,那么我认为,您错了。如果您质疑的是我的箭术,则我无话可说。”
干净的语声,落在耳中时,倒似闲指冰弦,字字皆清商。
“此事须怪不得陈大姑娘。”徐元鲁帮陈滢说了句话。
他皱着眉,神情肃杀:“陈大姑娘提早发现,还连声示警,已然尽了全力。刺客显是有备而来,就连衣帽亦皆是……”
他忽然收声,敛目不语,只向元嘉帝躬了躬身。
元嘉帝神情平淡,星辰般的眸子里,一派静谧:“徐卿但请直言,这丫头都知道。”
徐元鲁微有些吃惊,看了陈滢一眼。
“放心说便是,朕总不会诓你。”元嘉帝又道,像是笑了一下。
只是,那笑容很淡,似是风吹即散。
徐元鲁应了声是,便又续:“那些衣帽皆是旧物,臣虽不懂衣料,约略查看一回,初步推断,那女童穿着之物,至少也是十几年前的陈货。”
他咳嗽了一声,声音放低:“据臣所知,康王当年兴兵时,曾叫人缝制了几件……逾制之衣物。”
话说得隐晦,实则却是指明,这些衣物,是康王余孽拿出来的。
说起来,自上回三司会审紫绮案后,每有此类大案,元嘉帝便很喜欢点他们三个的名,似是觉得,这三名臣子与神探陈大姑娘在起,能破奇案。
“拿过来给朕瞧瞧。”元嘉帝淡声道,视线一瞥,见裴恕跨进棚中,遂将手一摆:“免礼。”
陈滢忙回首,恰撞进一双关切的眼眸。
不大的眼睛,瞳仁剔透,满满皆映着她。
她微眄了眸子看他。
他著一身玄袍,勒眉斜挑、漆发若裁,腰间环一根银纹革带,扣骏马腾云银搭袢,越显得蜂腰猿臂、修挺健拔。
见她看过来,他向她一笑。
很温柔、很妥切的笑,像在告诉她:我在这里。
陈滢便弯了弯唇。
他在这里,果然很好。
“嗯哼”,曹子廉用力咳嗽一声,不冷不热的视线,如两枚小型探照灯,扫来扫去。
陈滢望他一眼,神色不动,回身立好,裴恕却是满不在乎,朝他瞪瞪眼,单手虚按腰畔,如若扶剑,一脸地匪气。
曹子廉沉着脸,甩了甩袖子,嘴角轻撇。
未婚夫妻共处一室,成何体统?
可惜元嘉帝没当回事儿,他也不好多说什么。
他摇了下头。
世风日下,真是世风日下。
“这是改装过的驽,很少见,两头皆可发动。”前头再度传来徐元鲁的声音,他立在案前,向元嘉帝介绍凶器。
那是一只精驽,头前尾后,置于大案。
陈滢上前几步,细细打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