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位好皇弟,倒真耍得一手花枪。分明把人逼去绝境、分明忌讳她长公主势大,可偏偏出手无痕,每一下都打在点子上,竟叫人抓不住半点破绽。
真真婢生子,天生下贱!
长公主恨一恨,眉生厌怒,抬手将玫瑰饼掷进碟中,有心说几句狠话,到底没这个底气,只得强自抑下这一腔子恼恨。
再深吸了几口气,她转过心绪,温颜看向程氏。
“事情已然至此,与其硬去挽回,倒不如从旁的地方想些法子,亡羊补牢,也不算太晚不是?”她浅笑道,拿帕子揩手指。
程氏一下子抬起头,含泪的眸子里,似有精光划过:“殿下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您膝下又不止一个儿子,何必只盯着长子不放呢?”长公主绽出笑来。涂着厚厚脂粉的脸上,现出几道清晰的纹路。
程氏微怔,旋即眼前一亮。
对啊,除了郭冲,她还育有次子郭冯呢。
长公主这番话,委实醍醐灌顶,让她豁然开朗。
郭冯今年也才二十一岁,前年方娶妻,虽读书不成、习武不就、庶务亦拿不起来,可他生性温吞,素日只喜听戏架鸟,倒不大会惹事儿。
程氏的心思飞快活络开来。
她此前确实钻了牛角尖儿,只想着郭冲,却忘了这个不起眼的次子,而长公主之语提醒了她。
有两子傍身,她还有什么好怕的?兴济伯百年之后,袭爵之人,只会是她程氏的儿子。
至于那位附马爷么……
程氏的眼底,划过一丝阴冷。
既娶了全大楚最尊贵的女子为妻,夫妻二人又是伉俪情深,那么,这位附马都尉,也就只能以一生报还了。
将身体向前倾了倾,程氏压低声音道:“我今日前来,便是想请殿下的示下,冲儿他……究竟可还能不能起复?”
她神情焦切,双眸瞬也不瞬地盯视着长公主,而说出来的话,更似有深意:
“殿下也知道,这个世子之位,冲儿得来实属不易。殿下当年助我母子成事,我自深感您的大恩。如今么,少不得还须厚着脸皮,求殿下帮个忙。”
她作势掩泪,颤声道:“如今我能求着的,也只有殿下了,殿下那时候……”
“笃”,一声重响,将将打断她的语声。
她愕然抬头,却见长公主正自搁盏,见她看过来,淡然一笑:“夫人见谅,方才一时不妨。没料准轻重。”
她本就高些,居高临下望过来,面上虽含笑,眸光却凉:“轻重这东西,最考校拿捏的力道,本宫方才就是没拿捏好力道。”
虚虚地点个头,笑容愈淡:“您见谅。”
程氏的面色变了变。
先言轻重,再称本宫,何其疏离冷淡?二人之间的距离,竟是一瞬间便被拉远。
“对了,夫人方才说什么来着?”长公主又闲闲问,一脸漫不经心:“本宫之前想着别的事儿,倒没听清夫人的话。不过依本宫想么,左右也不过就那些琐事,便听不着也没什么。夫人说是不是?”
程氏登时双颊火辣,像被人煽了一巴掌。
“哦,还有一件事儿,本宫一时着忙,倒忘了说了。”长公主望也不望她,犹自笑语:“母后才写了信来,信中道,陛下与她老人家长谈,其中有句话说的是‘边疆重地、怎付纨绔?’”
她抛去凉瑟瑟一个眼风,似生怕对方不懂,嫣然道:“本宫愚笨,却不知这八字考语说的是何人。夫人自来聪明,想必一听即知。”
程氏的面色陡然铁青,旋即又转作苍白。
此八字指向何人,她岂会不懂?
这竟是元嘉帝评价郭冲之语。
有此八字,她的长子可还有什么前途可言?
程氏越想越惊,顾不得细思语中讥嘲,急急问道:“殿下,这真是陛下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