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她的问话,一股焦香弥漫开来,很温暖、也很勾人。
陈滢探手拣块饼渣来吃,微有些含混地道:“母亲下晌要出门,今日午食定然用得早,咱们回去也要错过饭时,便不回家了吧,等从医馆出来,便找个馆子吃午饭。”
寻真欢呼一声,忙拿帕子垫着烘好的脆饼,递到陈滢手边献殷勤:“姑娘姑娘,您想好去哪儿吃午食了么?”
陈滢太了解这丫头了,拈着脆饼一笑:“你也别跟我来这套,直说罢,你想吃哪一家?”
寻真立时两眼冒光,偏还要作低头乖顺状:“禀姑娘,听说五芳斋不错,堂座儿有人唱戏,从雅间儿里也能听着,婢子还听说……”
“瞧把你给能的!”话未说完,知实一指头便凿在她发顶,咬牙道:“一说有戏听,你怕是连家在哪儿都忘了呢,姑娘都没发话,偏你话多。”
寻真“哎哟”一声,抬手去揉脑袋,脸上还是满满迷醉:“知实姐姐,你是不知道,那齐家班儿的班主那一把嗓子,真是好听得不得了,人家都说余音绕梁呢。”
知实恨不能再多打她几下,只陈滢在前,不好逾越,便拿眼睛剜她:“你还说?这是姑娘好性儿,换个人试试,早把你腿打折了。”
寻真到底也是有分寸的,自不会真的蹬鼻子上脸,遂小声儿道:“姑娘,婢子也就那么一说,姑娘若是不喜欢五芳斋,那就换一家吧。”
“不用了,就五芳斋吧,等从医馆出来了就去。”陈滢笑道。
寻真一下子乐开了花,眼睛都快笑没了。
看着这样的寻真,陈滢也很欢喜。
她很支持寻真成为戏迷,也很欣慰于她有自己的爱好。
拥有兴趣爱好的人生才会不乏味,就算孤单了、苍老了,心底还有一处是热的。
这仅剩的温暖,或许,便足以照亮余生。
说笑间,马车已经拐进羊尾街。
这条路他们头一回走,因在长干桥的反方向,以往从家出来并不顺路,今日却是自四宜会馆出发,这才绕道儿。
寻真就是个好奇的性子,见这羊尾街与别处又不同,便掀帘观瞧街景,一脸地津津有味。
陈滢也不管她,只有一口无一口吃着脆饼,一面拿张画像细瞧。
这是小臻的画影图形,是根据兴济伯府仆役的口述画成的,方才陈滢离开时,向裴恕讨了一张来。
陈滢回首望去。
郎廷玉正立在他们身后,手是提溜着个包袱,鼓鼓囊囊的。
方才离开雅间儿时,她亲见郎廷玉进去收茶具,这包袱里头,想必便是。
“郎将军也辛苦,连把伞都没有。”陈滢说道。
原不过随口一语,裴恕的眼睛却登时大了半圈儿,恶狠狠回头:“这厮讨打!你放心,等我回去抽他。”
陈滢噎了噎。
这抽人还要旁人放心,是何道理?
再者说,小侯爷要抽人,扯上她作什么?
陈滢完全不能理解这话里的逻辑。
郎廷玉却是刹时间苦了脸。
他们家爷悄悄儿说话不行么,非这么大声儿,他都听见了好不好?
一时间,臀越发地冷、背越发地寒。
他忍不住哆嗦了几下,悲凉想:那鞭子如果不沾水,抽在身上的话,大概还不算特别疼的。
“快上车吧,雪越来越大了,路上慢些。”裴恕转向陈滢。
醇厚清音,撩人耳畔,哪还有半分之前的凶恶,高挺的身量儿微俯,殷殷眸光,尽皆拢在她身上。
陈滢原还欲劝,如今,却只能回以一笑。
罢了,这大约是人家主从间的情趣,她一个外人,还是不要打扰得好。
上车后,裴恕倒是将伞收了,只在帘外叮咛:“我要去衙门应卯,不得陪你了。”
语毕,忽探手入怀,飞快将一物塞进车中,迅速掩门:“时辰不早,我先走一步。”
话声未了,靴声橐驼,须臾远去,雪地上,空留两行足印。
寻真并知实对视一眼,尽皆瞠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