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秀躬身一礼,却未及就走,站了片刻,迟疑地道:“夫人,还有句话我得提醒您。您的那位好友,就是陈家那位姑娘,您需得防着些。我听很多人说,她断案如神。”
郭婉静了几息,反问:“我吩咐你的那些事,你是不是全都做到了?”
“是。”司马秀答得很快、很笃定。
郭婉于是轻笑:“那不就得了?”
她闲闲拨弄竹篙,红艳欲滴的指尖,在一竿纤长间滑过来,又滑过去:“出手之前,我已将她过手的每宗案件都反复揣摩辨析过了,对她查案的习惯与手段,自问已是了然于胸。而出手之时,我亦将自己放在她的位置,补齐每一处可能的漏洞,务求万无一失。”
她顿了顿,语气有些漫不经心:“如果这样她还能拿到实证,那么,我也只好认输。”
“原来如此。”司马秀面无表情,只点了点头:“夫人高明,属下愚笨,多此一举。”
她很郑重地拱了拱手:“就此别过,夫人保重。”
郭婉没说话,只望着湖水点头。
轻而稳的脚步声渐远,四下悄然。
郭婉慢慢蹙起眉。
雨珠如线,滴落清湖,飒飒如风扫残叶。
她的面上,一点一点地浮起苍凉来,低眉敛眸,长久地望着手指,然后,浅浅而笑。
“来个人,替我把这丹蔻洗去,太艳了。”她端详着指甲,笑意渐逝。
水阁外,秋荻瑟瑟,如诉如泣,孤清冷寂。
司马秀上前两步,口唇蠕动,声音非常轻:“昨日镇远侯府散席,彩绢便没敢回家,偷跑出来找我。她当时的样子很害怕,一直在问,县主下红是不是我做的,又问我该如何收场,她说她不敢回府,怕被永成侯夫人打杀,更怕长公主府抓她去严刑拷打。又哭诉,她不过是想在主子跟前立个功、卖个好儿,谁想竟当真得罪了香山县主,还抱怨我许她的银子太少。”
“就知道这丫头心思多,果然的,想得还真周全。”郭婉像在赞叹,艳丽的脸上含一缕笑,眼睛却是冷的。
司马秀无动于衷,继续道:“这一切原早被夫人算到,所以我就依夫人吩咐的,先予了她一锭银子,再好言安慰她,然后将药下在蜜水里诱她喝了,她很快就睡熟。这期间,我没动她一根手指头,她的身上不会留下任何伤痕,这一点我可以向夫人保证。”
郭婉听得很仔细,并不说话。
司马秀又道:“然后,我一直等到夜深,替她换上备好的衣裙,潜伏在勇国公府家。寅正三刻一过,公主府最后一拨打更、巡夜并侍卫离开,接下来不会再有人巡视,我便将彩绢悬去了匾额。”
她忽尔迟疑起来,似在考虑要不要继续。
“说吧,我自己设的局,总要听一听的。”郭婉望向阁外,,妍媚的侧颜,映半湖秋水。
“那个时候,药效已将过去,彩绢半醒过来,因被勒颈,她就开始挣扎,不多时便断了气。”司马秀简短道,声音轻得如同耳语:“待她不动了,我将她鞋底的泥抹了些在石兽上,就走了。”
郭婉“唔”了一声,视线从芦苇中收回,落在自己的手上。
白嫩如玉的指尖,丹蔻滟滟,红若滴血。
她轻轻呼出口气。
事情做得了,她也听到了第一手的回复,可是,却没有真切的感觉。
她想起小时候,许多次,她从很久远、很深重的梦里醒来,漆黑的屋子,稀薄的珠帘勾着,金黄泛白的月穿过来,有时是上弦,有时是下弦。窗外竹笕间或清响,“嗒”一声,寂寥的,森然的,像要告诉她,这世界是醒着的。
她也是醒着的。
哪怕许多时,她情愿入梦。
她舒一口长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