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她勉强能够做出的,最清醒的判断。
她浑身颤抖着去看郭媛。
郭媛像是昏死了过去,眼皮上方隐透青筋,那一层薄薄香粉,竟盖不住她原本肤色,青灰枯槁、有若朽木。
才只数息功夫,这盈盈十五的少女,像老了几十岁。
许是变故来得太快,众女眷惊魂未定,皆不曾走远,三三两两围在琴苑左近,或由丫鬟婆子安抚,或交头接耳、悄声私语。
在场之人有目共睹,那椅子上的血,正是香山县主郭媛所遗。
小姑娘来月事,这也并不出奇,且经血量多或少,本也因人而易。只是,郭媛一个姑娘家,血量如此之大也就罢了,竟还因此当场昏厥。
来月事来到昏迷,且到现在还血流不止,委实少见。
有那经了人事的,不免会想,这,真的是月事么?
渐渐地,女眷越聚越多,议论声虽低,却如蜂群低鸣,嗡嗡不息,携芳额头渗下汗来,眼前像生了层雾,恍恍惚惚,看不清周遭景像。
好在,春凳很快来了,郭媛的奶姆方氏并各长辈亦飞速赶到,将事情接手,随后又一通忙乱。
陈滢抵达琴苑时,屋子里外站了一地人,就连镇远侯顾乾,亦不尴不尬立于圈外。
这倒并非他不知避忌,而是因给郭媛看诊之人,身份极特殊。
此人姓管,单名耀,字隐之,乃东宫幕僚,因与顾乾相识于微时,颇有私交。
这管耀有一手祖传医术,十分了得。只他极少出诊,寻常人根本请不动,今日若非顾乾亲自出马,他也不会来。
此际,他三根手指搭在郭媛腕上,微阖双目,面上看不出表情。
陈滢远远望去,郭媛躺在长榻上,一张脸白得如同纸人,毫无生机。
在她身后,一个四十来岁、满头珠翠的妇人,搂着她抽抽噎噎地哭,时不时抚她的脸、摸她的手,叹一声“我的儿”,复又恨恨抬眼,杀人似地瞪着许氏并陈漌,啐一口,再骂一句“天杀的”。
许氏并陈漌立于一旁,皆面色铁青,每每方氏唾骂,陈漌便欲争辩,却都被许氏止住了。
陈滢蹙起了眉。
这妇人大约就是方氏,也就是郭媛之奶姆,她出身不高,做出于众人眼前相骂之事,亦属寻常。
只是,她为何要骂许氏母女?
难道,陈漌与郭媛,到底还是对上了?
谢姜不由大是尴尬,脸也红了,复又万分狐疑。
哪来这样巧法,她姐妹二人同时来月事?且她的月事向来很准,根本不在这几天。
为谨慎起见,她又仔细感知了一下自己的身体,确定小腹并无坠痛。
看着那斑斑血迹,她心下越发惶然。
既并非月事,这些血,打哪儿来的?
正百思不得其解,蓦地,人群中爆出一声尖叫。
“血!凳子上有血!”
不知哪家的小丫鬟,白着脸叫了一嗓子,一时立足不稳,“哎哟”一声跌坐在地。
琴苑里静了一息,瞬间大乱,所有坐着的人全都站了起来,站着的则四下乱瞅,不知那张有血的凳子在何处。
很快地,又一声尖叫响起:“啊!那张凳子……是那……那张……”
发出尖叫的是某位翰林家的姑娘,她面色惨白,一手直直指向前方。
众人望去,便见她指的,正是谢家姐妹旁边的扶手椅,那椅子的椅面儿上,竟汪了满满一下子的血。
琴苑中瞬间响起吸气声。
那血极多,顺着椅腿儿“滴滴答答”往下淌,谢家姐妹方才正站在椅旁,二人裙上血迹,便沾自此处。
谢姜与谢妍尖叫一声,齐齐退后,吓得花容失色。
便在这电光石火间,谢姜忽地想起什么,面色陡然惨白。
“咣当”,不知是谁,慌乱中踢翻椅子,发出一声巨响。
这一响,终是惊醒呆怔众人,刹时间,琴苑里尖叫不断,女眷们纷纷涌向门口,一片鬼哭狼嚎。
陈漌被丫鬟婆子护在人后,怔怔望向那张座椅。
玄漆透雕云芝纹六方扶手椅,整张椅面儿已被鲜血浸透,砖地上血滴沥沥,瞧来极为可怖。
陈漌两手冰冷,面孔雪白,没有一丝血色。
这张座椅,正是方才郭媛所坐。
或者不如说,从戏文开唱起,郭媛便一直坐在这座椅上,没挪过窝儿。
这多到吓人的血,难不成竟是出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