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门、踏出、复又掩紧。
当门扉在身后合拢,她背依门板,一颗心“噗嗵噗嗵”跳得发慌,眼前又冒起金星。
她出来了!
没有被人撞见丑事,亦再无险惯发生。
这一局险棋,终不曾将死。
她长舒口气。
看起来,那小鬟所述为实,她来此只为示警,并未存害人之心。
汗水渍透发鬓,陈漌抬袖去抹,这才发觉,手中还捏着帕子。
缠枝菊山石水蜜帕子,被揉得稀烂,有几处竟被汗渍落了色,露出白底,那白瞧着极脏,灰扑扑地,像泥浆污水。
陈漌嫌恶地皱眉,抬手欲扔,忽地醒悟,忙收回手,小心将帕子拢进袖中,深深吐纳几息,抬头往四下看。
方才来时,她是从角门潜进来的,此时,那角门依旧半掩,墙角一丛观音竹,枝青叶碧,筛风弄影。
她侧耳听了听,确定无人,方提起裙摆,快步上前,纤秀的身影只在门边一闪,足音细碎,已是渐行渐远。
那一刻,她并未注意到,一个着穿碧绿宫装的少女,正自角门外乱石间探头,眼望她远去,满脸不敢置信。
直到陈漌行出视线,那宫女方才直身,若有所思地看看旁边的院落,思忖片刻,返身离开。
竹风寂静,小径红稀,仿似方才的人与事,皆不曾发生。
“咣当”,前方大门蓦传响动,一人自院内而出,伸着懒腰,满身酒气被风吹散,阳光映上他黑黄面庞,泛起一片油光。
正是那醉酒之人。
他似已醒酒,欠伸罢,抬头望望天色,猛地一拍脑门儿,懊恼道:“我的天,都这早晚了,方妈妈又该骂了,怎地醉了得这般厉害……”他絮叨自语,扯扯歪掉的衣领,再正正衣襟,大步而去。
“我家主子叫婢子转告姑娘三句话,姑娘且听好了。”那小鬟不紧不慢道,面上浮起一笑。
黑白光影间,这笑意也被切割成片,像破碎的镜面,人映其中,越显诡异。
陈漌止不住打个寒战。
这小鬟,到底是人是鬼?
“呵呵。”那小鬟笑两声,向地面指了指:“陈大姑娘莫怕,您瞧,婢子可是有影子的呢,可见婢子是人,不是鬼。”
陈漌下意识看去,果见砖地上映一道虚影,在棱窗格儿里晃动着,也不知是外头映进来,还是里头照出去。
她不由头皮发麻,牙齿竟“格格”作响。
不看还好,越看就越是瘆人。
“陈大姑娘挺大个人了,有胆子算计那么尊贵的主儿,怎生见了婢子,却又怕成这样?”那小鬟似无奈,浅浅一叹,又往前踏半步,整张脸陷入暗影,越发模糊。
“我家主子的第一句话是:姑娘的那位心上人,三天前就悄然已离京,大婚当日才得反转。”
语声方停,陈漌已是面若死灰。
太子殿下居然三日前就离京了。
这一局,她实是输得一败涂地,诸般算计,尽付东流。
那小鬟笑一声,续道:“姑娘此前得到的消息,皆是假的,那人原想叫姑娘当众出丑,幸得我家主子察觉,提前替姑娘把事情给解了,那人见事不成,便也收手,姑娘这才无恙。”
她略片刻,又是一笑:“我家主子好心奉劝姑娘一句,从今往后,您这一颗芳心,还是好生收在肚子里,莫再到处乱放了。”
甜腻的声音,带几分谄媚,好似向主子邀功,可她吐出的每个字,却叫陈漌浑身发冷,如冰水兜头浇下,骨头缝里都凉透了。
这果是一计。
有人察知她的心思,籍此设局,而她却如飞蛾扑火,一头撞了进来。
只是,这小鬟的话,又有几分可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