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片去势平缓的坡地,连着一片大池塘,水边搭一座高阁,阁外小桥游廊、红树白石,风物清雅,更有姑娘们成群,或戏水玩笑,或观花私语,灿烂天光映行行珠翠,清水流波耀张张丽颜,正是人比花娇、花堪景艳。
二人同时驻足,向前观瞧,秋风携水意拂来,爽然宜人,仿似催着你忘却烦恼。
陈漌那一点些微的歉意,亦被西风扫去。
她舒口气,转眸张望,忽地抚袖浅笑:“这般看来,京里但凡差不多的姑娘,今儿都到了呢。”
她拿下巴往远处点一下:“阿滢且瞧,那不是谢家两朵花儿么?”
陈滢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见谢姜与谢妍正与几人说话,姐妹二人一穿粉蓝、一穿浅紫,皆是面含笑意,各有各的美丽。
她的视线又往旁扫,见水阁中坐了好些人,当中一人如众星捧月,金钗当鬓、杏裙如霞,正是香山县主郭媛。
她半低着头,眉头拢向当中,眼睛始终向下压半分,似周遭一切,皆不存在。
说起来,长公主并附马爷今日皆未到场,香山县主是一个人来的,随行的除女官并宫人外,还有她的奶姆,姓方。
这方氏原先也不过一介宫女,因教养郭媛有功,得了个五品宜人的诰封,今日伴郭媛出席宴会,也算名正言顺,更无人敢小瞧她半分。
陈漌也瞧见了郭媛,抿了抿唇,面色冷了下去。
恰此时,那阁中有人与郭媛说话,郭婉半侧了身,视线滑过陈漌与陈滢,微微一顿。
这一顿,短不过半秒,若蜻蜓点水,不带情绪。
一眼扫罢,她便转去与人说话,再不曾往这里多看。也不知是以此表示蔑视,抑或是在出神思量,于是诸人、事、物皆未过心。
陈漌先有些讶然,复又恨恨地起来,从鼻子里“哼”一声:“真会摆谱。”
陈浚直翻白眼,一旁的寻真憋不住,“噗哧”笑出来,几个小厮丫鬟也跟着笑。
恰此时,浮云散、月东升,朗朗清华凿壁而来,洒下满庭银辉,不知谁家请了戏班子,一笛一歌,渡月而来,笑语声零落在风中,桂子香盈满心脾。
那一夜,陈滢梦中亦似有清香,辗转于枕褥间,久久不去。
次日晨起,她在小园练习骑射,忽地惊觉,庭角数株晚黄也已开了花,蜡质的叶片间,一簇簇淡白微黄的花朵,香气幽浅。
晚黄一开,便是真正的深秋了。
册立太子妃的消息,逐最后一抹花香而来,传遍全城:
监察御史王佑之女——王敏芝,“柔懿成性、幽闲表仪”,被册封为当朝太子妃,另有数名普通官员乃至平民之女,入选东宫,最低的也封了孺子。
这道旨意,并未在京中掀起波澜,除了小姑娘们的芳心略有折损外,贵族圈儿几乎无人议论。
太子妃的出身,从来只低不高,为的是防外戚势大,这也是老规矩了。司徒皇后便出身寒族,至今族中子弟亦无甚出息,萧太后也一样,族众迹近凋零。
而元嘉帝之所以相中王家,一是王家出身庶民,毫无根基;二是因其后继无人。
王佐、王佑兄弟膝下皆无子,王佐育有两女,王佑则只有王敏芝一个女儿。
如此家族,自得陛下龙心,册封旨意才至,赏仪亦到,十分丰厚,塞满了三车:一车是珠玉头面摆件、一车是名贵药材、余一车则是衣料。
与赏赐同来的,还有一名内宫女官、一名女御厨、两名教养嬷嬷并杂役宫女若干。
元嘉帝体恤王家,怕他们家地方不够住,特为拨了所宅子,旨意下放当晚,王敏芝便搬去新宅,闭门不出,专意学习宫规礼仪。
如此一来,比王敏芝年长的王敏蓁,婚事便要提前,王家顿时陷入忙乱,直是焦头烂额,镇远侯府的花宴,自然也只能推了。
在陈滢看来,没有了两名至交到场,那镇远侯府花园里的风物,似也失却了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