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我还是小瞧了你。”她喃喃道,秀气的眉头随后蹙起:“难不成,方才我竟是猜错了么?”
她立时摇头,目中重又涌起自信:“这不可能的。我绝不会算错。”
自语罢,她干脆盘漆坐下,不顾晨露侵衣,凝目沉思起来……
一年一度明月在,人间几度又中秋。
中秋节当晚,陈府夜宴,举家团坐府中最高的“合璧山庄”,赏澄空涌金波、银辉洒霜天,饮明露清樨酿、杭白珍珠茶,再尝几味玫瑰红丝饼、桂花糯米糕,最后,陈家两位男丁各自举杯邀广寒,吟上酸诗两首,这个节便算是过完了。
李氏全程笑意浅淡,话不多说一句、酒不多喝半口,听罢酸诗,立时起身:“我累了,先回去。”
陈浚不免发急,略劝几句,倒被她一扇柄敲在额头,斥曰“皮猴儿”,转身就下了高台。
这高台旁有巨石如削,石上凿孔,每逢中秋、月斜东庭,月华恰可穿壁而来,此为“合璧山庄”之由来。
细论起来,这也不过穿凿附会,将苏杭名胜搬至府中,只因那巨石形态奇峭,倒也有几分意趣。
见李氏一行渐渐走远,陈浚便拿眼去看陈滢,难得地,眼神巴巴,像小动物在祈求。
陈滢白他一眼,往陈劭方向歪歪脑袋。
这是陈劭与李氏两个人的事,外人——哪怕是子女亲人——亦无置喙余地。
“我送夫人回去。”清润语声突起。
兄妹二人皆惊,再看过去,陈劭竟已拾级而下,青衫在月下翻卷,手里提一盏素纱灯。
便在二人诧然时,便铜陵幽静竹林间,一星光斑形影相吊,远远坠在前方香雾重重、纱影漫漫的人群后,距离一点一点拉近,双双隐入朱栏粉墙之外。
陈浚与陈滢对视一眼,陈浚提壶倒酒,陈滢继续吃鸡。
饮下一口明露清樨酿,陈浚调侃:“妹妹胃口真好,这么晚了还吃肥鸡,只我听说人家姑娘家怕长肉,晚上都是半口不肯多吃的,妹妹倒是一点不怕。”
陈滢笑眯眯望着,油手举着一根鸡爪:“我每天的消耗都很大,多吃点没关系。这八宝鸡也确实好吃。”
语罢,伸长手臂,不顾陈浚嫌弃的眼神,将鸡爪搁在他面前:“哥哥也尝尝,全鸡之精华,尽在此爪。”
“明心姑娘,你似乎并不如我想得那样聪明哪。”郭婉咂嘴叹一句,颇有些落寞,慢慢转身,鲜丽的宝蓝绣鞋,踩住溪边五彩圆石,沿清溪向前,裙尾半拖水中,鲜艳的金与红,引来游鱼嬉戏。
明心胸口窝一团火,低垂的脸阴了晴、晴了阴,咬住嘴唇,到底不敢再问。
郭婉目中浮出一痕讥色。
举凡自作聪明之人,总以为天下无敌,也总以为他(她)眼中看到的,就一定是全部。
这一局的格局,果真小么?
郭婉笑起来,明艳容颜映亮天华,遍地秋草亦成锦绣。
“拿来罢。”她略略提声。
明心怔住,不知她这是何意,神情有些发滞。
蓦地,眼前晃过一道人影,着实将她吓了一跳。
定睛看时,见来人身形中等,眉眼平淡,左颊偏下位置生几粒细小的痣,不打眼的样貌,偏生站在那里时,让人忽视不得。
明心凝下神来,向来人笑笑:“原来是司马管事。”
司马秀,郭婉花重金请来的那个江湖女子,如今是郭婉身边的管事妈妈。
“司马,把东西给明心。”郭婉淡声吩咐。
司马不说话,转至明心跟前,手中多了一只锦囊。
“劳烦你安排诸事,这是你的辛苦费。”郭婉半转过身,偏头向明心一笑。
华美艳丽,似牡丹开在春风里。
“谢夫人。”明心规规矩矩道,双手接过,就要往袖笼里放。
“你先打开瞧瞧。”郭婉的声音响起,略带几分懒散:“此事你居功至伟,真是多谢你了。”
明心有些讶然,到底还是依她吩咐,抽开系带,打开锦囊。
随后,张大了眼睛。
满满一袋子的金珠,华光灼灼,刺得人几乎睁不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