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家,陈勋就是许氏最大的倚仗,杨妈妈自是希望着,他们夫妻二人和和美美地,莫要生龃龉。
许氏却根本不理她,只顾自坐着,一脸地自暴自弃。
杨妈妈无声一叹,只得退出去,将门给半掩了,把廊下的小丫鬟全都赶去别处。
她当老了差,一看陈勋面色,就知他有话要说。
只愿他们家侯爷别说什么气话,许氏也莫要总哭才好。
杨妈妈在帘外担着心思,屋子里,陈勋大步行至案边,捞起那花笺瞅一眼,复又丢开,垂目看着许氏。
“你这又是怎么了?哭什么呢?”他问,语声倒还温和。
许氏抬眼看他,见他穿件青霓棉布家常道袍,交领琵琶袖,镶暗紫竹叶纹宽边儿,领边露一截葱白褐内衫,发上贯着根桃木簪子,倒是一副洒然模样。
“我能不哭么?”许氏心下越发怨苦。
家中诸事不顺,陈勋却还和没事儿人一样。
男人和女人就是不一样,女人愁烦的事儿,男人根本不懂。
“漌姐儿的婚事成了这样,如今却有帖子来了,指明了邀我们全家赏花,这不是来看我们笑话来的么?”她越说越委屈,眼泪重又落了满脸。
陈勋望她良久,轻轻一叹,走到她身旁,抬手抚向她鬓边,动作极是轻柔:“你啊,真是个傻的。”
许氏只一径垂泪,并不说话。
陈勋摇摇头,自袖中掏出方大青帕来,塞进她手中,转身撩袍,坐在她的对面:“人家既邀了,咱们便去,想那么多作甚?我们又没做错什么。”
秋闱过后,天气转好,连着几日都是晴天,李氏院中几棵银桂开了花,她叫丫鬟集了好些花瓣儿,拿来缝制香袋儿,又命厨下制桂花露、酿桂花酒。
“这可是个好兆头。”罗妈妈笑眯眯看着丫鬟做针线,又笑看着李氏:“奴婢听人说,有个什么蟾蜍什么桂花儿来着,最是说人高中。大爷才考完,这当儿桂花偏就开了。且府里别处的桂花儿都没开,偏就只开了夫人这一处,这不正应景儿了么。”
李氏撑不住笑:“妈妈,那叫蟾宫折桂,可不是蟾蜍什么的,这话妈妈若说出去,怕要笑坏了人。”
一旁的绛云也掩口笑:“妈妈贵人忘事,上回把针线笸箩忘了收,回身就满屋儿乱找,竟找了整整两日呢”
罗妈妈便“啐”她,佯怒道:“我把你个小坏蹄子,分明找见了,也不告诉我一声,悄悄儿地就给放了回去。过后我翻出来了,还当它自己长腿跑回来了呢,可吓了一跳。”
满屋的人都乐了,李氏笑得直擦眼泪:“妈妈这张嘴,越发会说了。”
罗妈妈便作势要打绛云,手伸出去一半儿,到底绷不住,也跟着笑起来。
便在此时,绿水忽地走进来,束手禀道:“夫人,镇远侯世子夫人使了个妈妈来,正在外头候着呢。”
屋中笑声顿时一歇,李氏微怔了怔,问:“她来做什么?可知是何事?”
绿水道:“镇远侯府要开赏桂宴,那妈妈是来送请笺的。”
李氏皱了下眉,叹息一声,到底起身道:“快请她去花厅喝茶,我这就过去。”
绿水领命去了,罗妈妈忙张罗着叫人挑衣裳,紫绮捧来妆匣并首饰盒,屋中煞时忙碌起来。
镇远侯是个闲散爵爷,自来就喜欢办这些热闹事儿,这也是惯例。
那妈妈将花笺送到,很快便辞去了,说是还有几家要送,李氏也未多留。
每回镇远侯府举宴,都是大场面,自是广邀宾客。
那妈妈离了陈府,顺脚便去了永成侯府——也就是曾经的成国公府——将花笺递予了侯夫人许氏,又陪着说了好些客气话,方才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