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好事儿就拼命往前凑,遇着麻烦就把脑袋一缩。
只想占便宜,不思出力。
这还像个当家主母么?
思及此,许老夫人已经不仅仅是失望了,而是也如李氏一般,灰了心。
许氏的顾忌她是明白的。
今日这事儿闹到这般不可收拾的地步,追根究底,陈励难辞其咎。
若非他突然约陈劭前去观礼,并一力将之引去二门外头的流水席,那一家三口也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认亲,这桩丑事也不会在那么多双眼睛底下给人瞧。
当着满满十八桌的京城百姓、三教九流,国公府丢了个大脸,二房更是成为了京中笑柄。
这里头有没有四房的手笔,许老夫人也有些拿不准。
虽然她很相信陈励的人品,也坚信身在佛堂的柳氏,根本翻不出这么大的风浪来。但是,四房在此事中的推波助澜,明眼人都看到了。
而许氏也正是因了这一点,所以才一句多话不肯说。
她是怕有个万一,事没管着,再平白落上一身的不是。
再者说,长房与二房的关系,本就有些淡。
将视线转向腕上佛珠,许老夫人重重地呼出了一口浊气。
莫说一府主母的气度了,就算是妯娌之间互帮互助、一家子说句暖话儿安慰一番,许氏都做不到。
她大约是觉得,她能够坐在这里帮着出出主意,就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许老夫人转过头去,望向屋角的某处,紧闭的嘴抿成了一条直线。
“踏踏踏”,门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随后门帘高挑,刘宝善家的走了进来,沉默地弯腰立在堂下。
她是出去打听消息的,只这消息该向谁禀报,还得听许老夫人的意思。
许老夫人坐着未动,一旁的许氏觑了她一眼,皱皱眉,勉为其难地开了口:“妈妈派人打听过了么?”
说话间,似有若无的视线扫向李氏,拿帕子拭了拭唇角。
大红灯笼悬在高高的房檐下,花树间烛火摇曳,明明灭灭,有若星河倒悬,装点着这曾经热闹的庭院。
然而,夜终究还是来了。
以倾倒之势,覆向每一处转角、每一块砖瓦,似是要用它的黑与沉,将这世间诸般欢喜笑闹,尽皆扫去。
明远堂的廊外站了一地的人,黑压压地,却是连一声嗽声亦无,静得落针可闻。
鹦哥、画眉、芙蓉、黄莺四个大丫鬟,此时俱皆束手立在阶下,面色肃然。紧闭的院门之前,还站着几个穿青衣的妈妈,亦是神情冰冷。
西次间儿中,明烛高烧,亮如白昼,映照着满屋子的锦翠。
以及,满屋子的死寂。
李氏缓缓抬头,扫视着这熟悉的房间,面容灰败枯槁,仿似一息之间老了十岁。
她的夫君失踪八年,忽有一日重归故里,那时的她满心以为,她这八年来的苦苦守候,终是感动了苍天,让她的夫君带着对家人的惦念、带着对亲人割舍不下的情愫,重返家园。
可是,冰冷的现实,却给了她重重一击。
那些美好的愿望,不过是她一厢情愿的幻想罢了。
她再也不曾想到,便在她数过一个又一个漫长的不眠之夜时,他的夫君,已经在外头有了新的妻子和孩子,有了一个新的家。
李氏的心一阵钝痛,可眼角却是干涩的,流不出一滴眼泪。
或许,她的眼泪,早在那日日夜夜的等待中流干了。
喉咙里泛起阵阵苦意,连舌尖儿都开始发麻。
李氏低着头,双目空茫,眼前的一切都像是不存在的、虚幻的。
其实,她并不是很在乎外人的目光。
那些来自于外部的议论,她也很少会放在心上。
然而,如今的她,已经做不到这一点了。
那些漫长的等候、思念与牵挂,皆成了一场笑话。
此情此境,你叫她的这一颗心,该往何处安放?
红蓼白鹭、鸢尾堤桥,那些明洁光灿的岁月,终究已如水一般地逝去。而今繁华好景归于岑寂,她遍身苍凉、没入水底,隔一层浩渺水波,唯望岸上采薇少女踏水而歌,将山花插在发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