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氏这是在给她挖坑呢,但凡她有半个字回得不妥,立马就能摔死在坑里。
死死地按下心头窜起的那口浊气,江妈妈十分识时务地地“扑嗵”一声便跪在了泥地里,以头抢地道:“夫人息怒,奴婢知错了。”
说出这话时,她的两手深深地抠住地面,低垂的脸上,是几乎满溢而出的怨毒与恼怒。
俞氏此时却是和颜悦色的。
她看也未看跪地的江妈妈,只将衣袖轻轻拂了拂,便向陈滢露出了和善的笑容,:“陈三姑娘见谅,这老货怕是昨日灌了黄汤,如今酒还没醒呢,冲撞了姑娘,姑娘莫怪。”
陈滢没有直接回她的话,而是转动视线,望着仍旧被婆子们押在中间的薛蕊。
薛蕊的衣裳已经完全湿透了,散乱的头发披了满脸,两臂被人反拧着,形容极是狼狈。
“可以放人了么?”陈滢问道,同时极力压抑着那股掺杂着厌恶、可悲与愤怒的情绪:“状纸我已经写好了,我可以给您十息的时间考虑。”
十息之后,我就会去府衙递状子。
这是她的未尽之言。
这是十足的威胁,可偏偏地,从陈滢口中说出时,却听不出半点火气。
唯有认真。
认真到让人相信,十息之后,她一定会把亲手将状纸呈交府衙,没准儿还要把她那个御赐的金牌拿出来亮一亮。
谁不知那济南知府正是陈滢的舅父?
可以想见,这状纸往上一送,忠勇伯府说好说歹,都必须去公堂上应个卯。
俞氏那堪称完美的笑容上,有了一丝碎裂的痕迹。
不过,她的养气功夫自来极好,瞬息间便将那裂痕补上,笑容仍旧温婉而恬淡,掩袖道:“啊哟,陈三姑娘这话说得,真真叫人有点儿怕呢。”
该怎么办?
该如何收场?
难不成就任由这位陈三姑娘写状子不成?
可是,若就此放人,忠勇伯府的脸面又往哪里搁?万氏的怒火又该如何承受?
江妈妈不住地转着心思,只觉得头皮发紧,想要开口说话,喉头却干得发不出一点声音。
蓦地,身后传来了一阵脚步声,随后便是一个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哟,这不是陈三姑娘么?真真好巧啊。”
温柔的声线、雍容的语气、淡定的态度,昭示着来人身份不凡。
陈滢笔下微顿,举眸望去,便见在道路的尽头走过来一群锦衣华服的人,当先那女子眉目和婉、笑容亲切,挽高髻、插金钗,身上披着件珠光紫的织锦长褙子,华贵万千。
正是忠勇伯世子夫人俞氏。
江妈妈提着的心立时落回肚了,就势转身行礼,将颤抖的双手藏进了袖中。
此间情形,绝不是她一介贱仆可以应付得了的,俞氏的出现,无疑解了她的围,也为这死局带来了一线转机。
陈滢的嘴角动了动,将笔交予寻真收着,敛起衣袖,向着渐行渐近的俞氏屈身一礼:“世子夫人有礼。”
俞氏满面笑容,就仿佛围在江妈妈等人身边的侍卫根本不存在一般,半侧着身子避开了陈滢这个礼,复又掩袖笑语:“我就说呢,怎么我们家这妈妈一去不返,却原来是遇见了陈三姑娘。”
她的出现,让场中僵持的气氛松动了些,不过,围在江妈妈等人身边的侍卫却没有动。
未曾得到陈滢的命令,他们就不会散开。
俞氏却也识趣,根本就没有往前硬闯,而是隔着些距离便停下了脚步,遥遥笑问:“陈三姑娘,我能问问这是怎么回事儿么?”
温和到几乎是悠然的语气,如若游湖时偶遇故人,于是殷勤相问。
“遵府这位江妈妈以下犯上,殴击薛家姑娘,触犯了大楚律,我叫她放人,她不肯,于是我打算去府衙递状纸。”陈滢言简意赅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