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陈年旧事,嬷嬷不必再说了。”他放下帘子,大步走了进来,将臂上搭的一件氅衣披在了霍嬷嬷身上,语声低沉:“我叫人把炭炉子烧旺了,嬷嬷且去车上等一等,我很快就好。”说着便上前搀扶。
自打瞧见他进屋,霍嬷嬷的眼睛里便是满满的欢喜,此刻闻言,便笑眯眯地去拍他的手:“好啦好啦,老奴都说完了,侯爷只管去做正事要紧。”
“嬷嬷还是先上车吧。”裴恕将她扶起来,又向陈滢略略一点头:“方才有劳了。”
霍嬷嬷亦陪笑道:“刚才真真是多谢三爷,没嫌老奴絮烦,老奴如今就觉着心头轻了好大一块儿,三爷当真是个顶心善、顶好心的姑娘家。”
老人家年高容易忘事儿,这一开口,到底还是漏出了她对陈滢身份的了然。
陈滢对此早有所料,闻言只含笑道“无事”,霍嬷嬷也没意识到自己走了嘴,咧着嘴一直在笑。
裴恕在旁瞅见了,不知为何,那神情就有点不大自在,所幸陈滢只顾着与霍嬷嬷说话,他这一丝异样便也不那么明显。
找人来将霍嬷嬷送了出去,裴恕方回转来,提起水壶便往那茶壶里续茶,一注白烟倾泻而下,他低沉的语声亦杂在其间:“你……都知道了?”
“是,霍嬷嬷都告诉我了。”陈滢说道,无论神态还是语气,都十分平静。
裴恕以眼尾余光打量了她片刻,见她面色如常,莫名地觉得心底一松。
“既是如此,我的态度你应该也就能明白了。”他提着水壶走到旁边耳室,陈滢听见了隐约的打水声,应是他正在往水壶里倒水,低低的声音亦随之传来:“如此便好。”
言至此节,霍嬷嬷话锋陡转,咬牙切齿地道:“可谁也没想到,这男人离开庄子之后,竟是到处跟人说大姑娘勾引于他。一开始人还不信,他就赌咒发誓地说些浑话,竟还把大姑娘身上的记号也给一并说了,没过几日,那城里下九流的地方就都传遍了,简直是……”
她颤抖着嘴唇,面孔发青,再也说不下去了,唯目中滚下泪来。
陈滢怔怔地听着,心底亦有些发寒。
这样不堪入耳的传言,会把一个古代女子逼到何等境地,几乎想都不必想。
“嬷嬷若是不想说,就不要往下说了,我已经听懂了。”她忍不住开口劝道。
这些往事,委实是不大适合回忆起来的,老人家情绪太过激动,只怕伤身。
不想,陈滢这厢话音未了,霍嬷嬷便摇了摇头,满是皱纹的脸上,挤出一个惨笑来:“三爷虽是懂了,只怕那后来的事情,您却是猜不出来的。”
她的声音有些干涩,就仿佛刀子一般划着人的耳鼓,让她吐出来的每个字,都带着一种难言的迟滞。
“老奴知道,三爷是顶顶聪明的人,肯定已经猜出了个大概。”霍嬷嬷花白的头发随着话音晃动着,就像是那漫天飞雪落在了她的身上:“大姑娘后来……后来……是吞金去的。老夫人原派了好些人守着大姑娘,就怕大姑娘寻短见。可是,大姑娘还是藏了块金子,背着人偷偷地吞了。等到第二天发现的时候,大姑娘的身子……都凉透了。”
她拿着帕子不住抹眼泪,可那泪水却还是往下淌,怎样也止不住,很快地,那帕子便被泪水浸湿了。
陈滢自袖中取出一块新帕子,递了过去。
霍嬷嬷接过来按着眼睛,好一会儿后,方才勉强止住了泪,揩着眼角哽咽道:“老奴失礼了,叫三爷看了笑话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