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她很聪明地抛开了这个话题。
两个人并立在一线天的路口处,目视着前方,一时皆是无言。
雨线成片,笼罩着这一方天地,裴家军的兵卒们正在有条不紊地打扫战场,并于各处布防,军容整肃、效率非凡。
“我们何时启程?”略等了一会儿后,陈滢便问道。
这一线天委实不能算是个安营扎寨的好地方,陈滢自己倒是无所谓,但倪氏她们肯定是不想在这里多呆的,越早回到安全的地方越好。
只是,裴恕的回答却让她有些意外。
“还要再等一等。”他的神情与声音都很严肃,并不像是随便说说的。
陈滢心头微凛,立时追问:“难道蓬莱县之事尚未结束?”
这应该是最有可能的情形,如果蓬莱县还有危险,则他们这些女眷在保证安全的前提下,自当远离蓬莱。
“这倒不是。”裴恕摇头语道,抬头望向被群峰拢出的天空,语气比方才更沉:“至于是何事,恕我不能多言。”
陈滢无声地点了点头,没再继续追问。
裴恕其人,从身份到行事都有一种说不出的神秘,或许他此行还肩负着其他的任务。
这般想着,陈滢便又试着挑起了另一个话题:“小侯爷来到登州府,也是为山东灾情而来的么?”
“正是如此。”裴恕说道,沉肃的语声并未因话题的改变而轻松:“山东灾情一年连着一年,就算国库拨出再多的银子,也填不满这……”
他忽然收住话头,侧眸扫了陈滢一眼,嘴角又斜了起来:“陈三姑娘,你的问题可真够多的。”
山雨淅沥,洗出满山苍翠,这初秋的深山仍旧还带着夏时绿意,瞧来越添幽凉。
陈滢等了好一会儿,见裴恕始终不出声,便打破沉默,轻声问道:“如今我倒想问一问,那几十骑贼人是什么来头?还有,既然蓬莱县的混乱已经平定,那么你们有没有审出来关于我们这边的事,比如内鬼之类的?”
那一个或数个可能存在的内奸,始终是陈滢最放不下心之事,此时便问了出来。
裴恕似被她一语惊醒,侧首望了望她,蓦地斜着嘴角一笑:“陈三姑娘聪明绝顶,难不成竟没查出来那个内鬼?”
原来还真有内鬼。
陈滢面色平静,心下却仍旧不免有一丝丝的后怕。
她是出于谨慎才把内鬼问题考虑在内的,未料此事竟是成真,好在她一直防备着,那内鬼才没作下乱来。
“陈三姑娘向来会探案,抓出内鬼应是轻而易举。”裴恕再度说道,醇酒般的声线里掺了几许笑意,听来格外使人醺然。
陈滢却是不为所动,平静地道:“小侯爷真会说笑,我那一整夜都忙着对付这群黑衣人,哪有闲功夫查这个,只能尽量让他没有出手的机会罢了。”语罢,抬头看向裴恕,唇角动了动:“小侯爷应该已经查到内鬼是谁了,还请不吝赐告。”
“是李家的一个长随。”裴恕并没有隐瞒,马上便说出了答案。
陈滢早有准备,闻言亦无丝毫惊讶。
内鬼出自李家也正常,毕竟李珩才是对方真正的敌手,何、韩两家并不要紧,对方要安插人手,自然是尽着最重要之处入手。
果然,裴恕此时又续道:“我的人之前已将此人锁拿,李家大公子也亲见了。方才我顺便审了审此人,据他交代,他被人花重金收买,原本是要从李大人书房里偷东西,不想李夫人突然要去鸡笼山,他被派出去跟车,直到黄县时才有机会留下暗记,其后你们去鬼哭岭,他再无下手之机,只能潜伏不动。”
醇厚的语声嵌入细密的雨声中,仿若那雨丝亦被轻轻拨动。
陈滢凝思片刻,蹙眉问道:“这内鬼在黄县留下暗记,是藉此通知其他人等么?”
“正是。”裴恕目视前方,神情微冷:“若非如此,那些贼人也不会来得这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