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三姑娘定是已经到了。”跟在一旁的郎廷玉便说道,又偷偷拿眼睛去瞧裴恕。
裴恕“啧”了一声,伸出根手指捅了捅头上青笠,挑起的一条眉毛好似能戳破天:“好大的太阳!非要约在此时,什么脾气!”
语罢,摇头、叹气。
郎廷玉没说话,嘴角却撇到了一边儿。
嫌这嫌那的,有本事你别来啊,还不是巴巴儿地跑过来了?
死要面子,嘴硬得要命,可又管不住自己的腿。他们家小侯爷这个别扭的性子,真是不知道随了谁。
他二人一个想着东,一个想着西,打马走在小街上,不紧不慢、胜似闲步,陈滢立在二楼雅间的窗前,隔着一街白亮的阳光,隔着那行柳落下的余荫,望着楼下二人,神情有些怔忡。
这是她与裴恕的第四次会面。
而就在昨晚,她终于弄明白了一件事。
他的声音,她的确曾经听过。
在梦里,那位侦探先生便是以这样的音色,与旁人说话的。
在忆及这一点的最初,陈滢的感觉简直无比怪异。
她居然从旁人的身上,听到了记忆深处的自己的声音。
而后,她又花了差不多半个上午的时间来思考这个问题,最终得出了一个的结论:
平白多出来的那段记忆,很可能并不属于她。
她确定自己并没有真的变成男人活过,她只记得两次死亡的经历。
既然如此,则出现在她梦里的场景,或者说,是她以第一人称的视角所感知的那个世界,很可能是因为梦境的扭曲作用,而被异化了的幻象。
有极大可能,她并非那个世界的主导者,而只是一位旁观者,因为参与其中,所以便在梦中不自觉地易地而处。
目前看来,这是唯一能够让那段记忆合理化的解释。
陈漌与太子一定见过面。
陈滢立时做出了如上判断。
太子殿下平常很少外出赴宴,而高规格的宫宴,陈漌这种无职少女,通常是不能参加的,除非得到了特别的邀请。
亦即是说,陈漌与太子的会面,应该是在某种偶然的条件下发生的,且时间也应该并不算远。
不由自主地,陈滢便想起了陈漌这半个月的变化。
从参加兴济伯府寿宴那时候起,陈漌就与以往不同,多愁善感、神不守舍,总像是有什么心事。
只是,陈滢再不曾想到,陈漌的心事,居然是太子。
“殿下如今还在前头么?”陈漌的话声响起,打断了陈滢的思绪。
陈滢便道:“是的。殿下如今正在正气堂与祖父、祖母他们叙话呢,我离开的时候,殿下还不曾走。”
陈漌半垂着眼睛点了点头,脚尖儿轻轻地蹭着砖地,面孔越发地红,捏着扇柄转啊转,好似那被风儿吹动的风车。
太子殿下这阵春风,也不知撩动了多少女儿家的心肠。
“他……太子殿下……有没有同你……问起我?”陈漌的声音比蚊子哼还轻,若非陈滢耳力不错,只怕还听不清楚。
“殿下并没有问起大姐姐。”她答道,根本就没去问此言的由来,亦未去想这话是否合乎规矩,回答得很是公事公办:“我和殿下拢共也没讲几句话,主要是祖父在说话。”
陈漌闻言,那脸一下子便红到了脖子根儿,咬唇道:“妹妹你可轻声些,莫要……莫要叫人听了去。”
“不会的,我的声音并不大。”陈滢的回答仍旧是笔直的,弯儿都不带拐一个。
陈漌“嗯”了一声,站在那里踟蹰半晌,又细着声音问:“那殿下……是瘦了,还是……胖了?”
越往下问,便越涉于私。
如果陈滢本着国公府姑娘的身份,此时就该加以制止,或以他言引开话题,又或者以穿越者的眼界与见识,隐晦地对陈漌予以告诫,让她断了这份儿心思。
可她却没有。
两度人生、三段记忆,让她从根本上改变了对事物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