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长,我没有……”卫正肿胀的脸颊有些发红,更有些羞愧,低着头,不敢去看卫觊。
“那叶昭来洛阳,本与你我无关,他乃蔡翁弟子,虽然过去有些误会,但卫家与蔡家即将结亲,与叶昭,也并非没有和解之余地,而你,却生生将一个原本可以收入我卫家门墙的人才,推了出去。”卫觊看着卫正,摇头叹道。
“他算什么人才?”卫正不服气的道。
“他不算,他只是以羸弱之躯出任马城长,三年里,马城户籍过万,他只是数次击溃鲜卑、乌桓来犯之敌,机缘巧合之下,杀了鲜卑单于,他只是出任睢阳令,破了几桩小案,令睢阳富足,他只是在黄巾贼乱起之时,以数百人之众,驱逐黄巾贼,步步为营,力挽狂澜,收复梁国,更将能击败皇甫嵩将军的颍川黄巾逼退,解了长社之围。”
卫觊一口气,将叶昭这五年来做的事情如数家珍一般一一道来,看着卫正道:“他不算人才,但他做的这些事情,你只要做成一件,我卫家都能将你捧上太守之位!”
“我……”卫正看着卫觊的眼神,到嘴的话说不出来。
“就算当日,没有淳于琼之事,若非你在饭庄挑衅,这洛阳城中,也没人认得他,廷尉也不会来,你说,若你是叶昭,你觉得此事当怪谁人?”卫觊没有给卫正辩解的机会,继续问道。
“但他也不该杀二兄啊!”卫正不服气的道。
“你以为,这只是携怨报复?”卫觊叹了口气,脸上失望的神色都没了。
“难道不是?”卫正皱眉道。
“这是你的气量,而非叶昭,他比你看得远,经此一事,他与卫家已无和解可能,就算是他愿意,卫家也会针对他,因为你已经彻底将他得罪,卫家为避免他日后壮大,会想办法将他剪除,所以他绝不希望卫家更强,而偏偏卫家又要与他的恩师,蔡翁联姻,一旦二弟与昭姬成婚,日后他若要与卫家为敌,会有颇多掣肘,所以二弟死了,这个亲结不成了,卫家与蔡家的联姻也就不存在了,就算日后他与我卫家刀剑相向,蔡翁也未必会阻拦。”卫觊淡然道。
“他不过良家子之身,凭借蔡翁弟子的身份,才有今日之地位,如何能与我卫家相比?”卫正有些不屑道,这是个讲究出身的年代,叶昭的出身,注定他无法和自己相比,就如卫觊之前所说,叶昭这五年来做出的任何一样业绩,若是放在他身上,都足以让他当上太守,而叶昭,到目前为止也不过是个代理国相。
“那是以前。”卫觊摇了摇头:“黄巾贼乱之后,天子论功行赏,那叶昭将有足够的身份,与我卫家叫阵。”
五年前,不过是一个书呆子,当初让叶昭出任马城令也是卫觊的主意,那样一个体质羸弱的书呆子去了边疆,莫说胡寇,便是北方恶劣的气候都能要了他的命,谁能想到他不但没死,反而越发茁壮,到如今,已经是连卫家都不得不正视的人物,而这样一个人物,却在诸多事情的推动下,最终彻底站在了卫家的对立面上。
“既然如此,更该告发于他,他杀了二兄,国法也难容他!”卫正不解道。
“你有何凭证?”卫觊摇了摇头,已经懒得表示失望,只是淡淡的道:“他在前方杀敌,不可能杀敌于千里之外,你我知道他当时人在洛阳,但别人不知道,廷尉虽然出动,却并未找到他,到时候,不但告不了他,还会落个嫉贤妒能,陷害忠良,仗势欺人的骂名,虽然你身上这等骂名不少,但我卫家担当不起!”
“那就这样算了?”卫正一脸不甘的道。
“自然不能算,我已着人前去为我张目,不日,我将出仕。”卫觊叹了口气,如今天下纷乱,大势未曾看清,他本不想如此快出仕,只是如今,随着叶昭的崛起,卫家三代之中,只剩下他能够挑得动卫家大梁,所以他如今必须出仕,至少得保住卫家。
洛阳,蔡府。
卫觊失神的跪坐在草席上,看着已经被家人敛入棺中的卫仲道,刺入脑中的弩箭已经被医匠拔出来了,伤口周围也被人清理过,只是那已经干涸的血洞却依旧十分醒目,圆睁的双目早已失去了焦距,医匠以及卫觊等人曾试图帮他阖上双目,只是试了几次,卫仲道那圆睁的双目都无法闭合。
医匠曾想用针线缝合,却被卫觊拒绝了。
他这弟弟,是死不瞑目,时下人们信奉鬼神之说,卫觊乃儒家学子,不信怪力乱神之言,然卫仲道这死不瞑目的样子,却让他笃信这是二弟有灵,怨气太重所致。
偏厅之中,丫鬟下人们已经去休息,门外寂静的黑暗仿佛要吞噬一切一般,只有卫觊一人跪坐在尸棺旁边,充斥着血丝的双目之中,压抑着一股无明业火。
门外响起了脚步声,卫正有些畏惧的看着跪坐在尸棺旁边的卫觊,如同受气的小媳妇一般慢慢的走到卫觊身边:“兄长,您找我?”
“坐!”卫觊指了指身前的草席,淡漠的声音里,不带丝毫感情,在这寂静的夜幕下,跟前又停着一座尸棺,着实有些渗人。
“是。”卫正本就畏惧卫觊,今日卫觊浑身上下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压抑之气,让他更加不敢违逆,依言乖乖的坐在卫觊面前。
卫觊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仿佛要将他吞噬一般,一种难言的压抑感压得卫正仿佛快要喘不过气来。
“兄长,您这些天……”卫正张嘴想要说什么,破一破这压抑的气氛。
“啪”
卫觊突然伸手,在卫正毫无准备的情况下,一个巴掌打在卫正的脸上,这一巴掌很用力,清脆的耳光声,在空旷而寂静的灵堂中回荡,卫正直接被这一巴掌打的趴在地上,一只手捂着脸,有些发懵的看着卫觊。
“坐!”
卫觊没有说话,只是再次指了指草席。
“大哥,我什么也没做啊,你这是……”
“啪”
“为何?”
“啪”
寂静的灵堂里,清脆的耳光声不断在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