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夏秋天,北方各地都有旱情,粮食减产得厉害。物价腾贵。
别看京城今年初冬的雪大,可据黄河以北各省各州府的来报,到现在那边还没有下雪,想来明年的粮食产量堪忧,小麦的价格还得上一个台阶。
如果青州府来年两税要想顺利完成,有两个办法。一,用强力手段向受灾的百姓征税,如果一来,很容易就激起民变,估计青州府官员也不想这么干。一民变,自己的前程就完了,谁也不想和自己的仕途过不去;二,就是向百姓征收折色,然后由官府出面向外省购买小卖解送京城。问题是,购买明年麦子的价格摆明了会很高,征收上来的折色根本不够。
于是,青州那边便动起了这个脑筋,先是请求减免二成赋税。然后,更进一步要求将所谓发田租地赋改为现银。
听周楠这么说,史文江恍然大悟,道:“青州府这个算计倒是妙得很。”
周楠接着道:“更妙的是,鲁南山区本就出产金银。”
在后世,经过地质勘察,山东有三条大金脉,乃是中国最大的黄金产地。就明朝而言,金银有三大产地,一是山东,二是福建,三是云贵。
史文江:“啊,倒是忘记这一点了,这确实是个好法子,难为青州府想得出来。可是,舍人这事涉及的面实在太广,极是难办,我却不明白。”
周楠:“首先,青州如何开了这个先河,难保其他地方不会效法。如此一来,大家都交现银,国库里全是白银,物资短缺怎么办?物价这种东西一时一变,比如上好精米,在江南地区,一斤只三文,通过运河漕运到京城,就达到五文之巨,国库的收盈波动也大。”
史文江不以为然:“这又有何妨,依我看来,国库征收现银也是便利,甚至有更多好处。”
周楠微笑道:“说说。”
“自古都有谷贱伤农之说,遇到丰年,百姓未必能增加多少收入。到灾年的时候,地里减产,百姓又要挨饿受冻。”史文江道:“国家征收折色之后,遇到丰年可大量收购粮食,调节物价。到灾年时又可出埠粮食,平宜物价,这可是好事。”
周楠点头:“说得有些道理,但国家的事情从来不像你我想象的那么简单。”
史文江这句话已经有后世宏观调控制的味道了。
官场中人,到了一定的高度,处理事情的方式和地方上已然大不相同,很多时候讲究的是一个体面。
有事,若是在县府一级,身为官员的幕僚替主家办事,说不定要和相干人等讨价还价,纠缠上半天。
见周楠很干脆的拒绝了,王师爷却不多说,就将话风一转,只同周、史二人说起风花雪月。
兴起,王师爷甚至还叫酒楼取来一把胡琴,一边拉一边高声吟唱:“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唱的正是周楠的作品。
周楠也来了兴致,提着筷子在碗上打起了拍子。
这头如此热闹,早惊动了那边先前正在议论未来阁老人选的书生们。
于是,那个林兄就和几个书生过来见礼。
这几个书生有举人有秀才,也有世家子弟,见眼前正是大名鼎鼎的周子木,都异常兴奋。
两边就将桌子拼在一起,诗词唱和了半天,直到黄昏时分才兴尽而散。
待到出了《竹里馆》雪大了些,没有风,棉絮状的雪花纷纷扬扬落下,旁边的小河已经结了冰,有几个少年正拿着铁钩将一块块刚取出的冰块扔在大车上。
河边有一数树白梅开得灿烂。
大约是喝了许多酒,加上心头高兴,一身热得紧。周楠和史文江也没有乘轿子,就那么在长街上边说话边走。
史文江乘这酒兴问:“舍人,严讷乃是礼部尚书。礼部和你的交道也多,方才那王先生所说的事情也不大,何不应了?青州百姓受灾颇重,如果能够促成此事,也算是一桩功德,何乐而不为?”
周楠只笑笑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