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道录司,刚吃完药,徐府就来人了,说是少奶奶有请,请他过去商议家务事。
周楠心中冷笑,如果没有想错,应该是黄桃跑去自己那“丈母娘”那里告了刁状,老岳母要替她表弟撑腰。
周楠现在正一身筋骨酸痛,才懒得去见那老娘们儿,只道:“对不起,朝廷有令,命我在衙待诏,没得到旨意之前哪里也不许去。”
来人趾高气扬道:“大老爷说了,法律不过人情,叫你去且去就是,朝廷那边也不打紧。”
朝廷,朝廷,朝廷还不是内阁说了算。内阁谁说了算,自然是咱们徐相。
周楠听出这其中味道不对,来人口口声声说“大老爷”而不是“老太爷”就说明,这次叫自己过去的是岳父徐藩。
这老头,竟然跳出来替他娘子撑腰了。
到时候,他将岳父的派头一摆,还真要吃憋。
这个时候,吴淼突然插嘴:“周大人既然有急事,所谓事急从权,且去就是了。只要我司有人跟着,也不算违制。”
他是巴不得尽快将辣眼睛的周楠打发了,看这天色已经如此之晚。女婿走丈母娘门户,必然会受到款待。一顿酒肉吃下来,怕是要酩酊大醉,也就回不来了。本官明日就报有司,说周楠夜不归宿,畏罪潜逃。哈哈,只怕周大人又要去天牢走一遭了。
本官真是个天才。
说完话,他立即吩咐两个衙役,不由分说扶着周楠上了轿子。
周楠也没个奈何,岳父的面子不能不给,否则传出去,不敬长辈可是要被全社会谴责的。
进了相府,又进了徐藩的房中,就看到丈人和丈母娘端坐在上首,一脸严肃地看着他。
他们今天穿得周正,徐藩穿着一件大红的官袍,胸口补子上绣着的孔雀栩栩如生;至于徐夫人,则满头珠翠,将全套诰命行头都挂到了身上。
不知道的,还以为周楠正在出席什么重要场合呢!
徐藩以前任过从三品的省参政,任满之后因为严嵩的打压,无缺可补,只能呆在家中侍奉老父。不过,朝廷开恩,该享受的待遇一样不少。
本以为打倒了严嵩之后,他怎么也得调去哪个省任个实质,比如知府什么的。可惜,徐阶正在争首辅之职,也不想因为安置儿一事给了政敌把柄。因此,徐藩做官的事情就这么拖延下来。
前头说过,徐藩是从三品的参政,怎么想着去当正四品的知府。道理很简单,参政品级是高知府半级,可说穿了就是布政使的副手,怎么比得上当知府在有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来得痛苦。
况且,布政使司衙门的权柄早就被巡抚给剥夺了,有的省一个不堂堂布政使也只管着一两个府,有的时候权力甚至还比不上大府的知府,这也是明朝政治特有的现象。
周楠平日里从来没有和徐藩这个便宜岳父接触过,第一次见面的是还发生过冲突。
今日见他穿这如此正式,立即知道宴无好宴,就微微一拱手:“见过泰山老大人,见过岳母大人。”
他又偷偷看了徐少奶奶一眼,心中微微点头,五官端正,年轻时应该是个美人儿。可惜啊,就是心肠太歹毒了些。
这次他徐大奶奶派过来给周楠做管家,也算是对他的一种照拂。
丞相家人七品官,周楠前程看好,跟了他自然有说不尽的好处。跟上周大老爷,等到周大人出将入相,他也能水涨船高赚个身家。
徐家乃是宰相门第,周楠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六品杂流,在徐大奶奶看来,给自己女婿塞一个管家过来,难道他还敢不从。
至于余二,他本就负责掌握阿九的产业,这次自然而然地过来做管家。
就这样,一桌菜来了两个客人,事情就麻烦了。
余二且不说了,毕竟是阿九的亲舅舅,无论他如何对自己不客气,周楠也不放在心上。毕竟,当初是自己拆散了他和师娘子,内心中未免有愧。
但黄桃却跑过来颐指气使,以半个主人自居,恐怕是受了徐大奶奶的指示要来监视。周楠心中有些窝火,他现在病得厉害,也没有力气去管这事。他现在毕竟在政坛和士林中也有些名气,若是和一个管家置气,那就是笑话。
罢,反正圣旨一时半刻也等不到,结婚的事情也不知道会拖延到什么时候,且不管,以后找个机会把姓黄的撵走就是了。
又过得一会儿,荀芳语回来。
周楠:“看完了?”
荀芳语:“看完了,里面的家具都已经添置完了,还垒了假山,种了花木,东西真的不错啊!”她本是大户人家出身,眼界也高,就连她也说东西不错,可见是真的好。
周楠笑笑:“松江徐氏是什么人家,还能差了?内宅的事情,本老爷也不想管,让阿九操心吧!”老徐可是朝堂里最有钱的官员,财产比严嵩都多。
按照中国古代的礼制,男主外,女主内。管理家庭的事情由夫人做主,周老爷若是插手反不体面。
坐了半天,周楠感觉背心有点冷,又想起要回道录司吃药,便道:“时辰已经不早了,咱们回吧!”
刚走到门口,又听到黄桃正在咒骂余二:“混帐的东西,一个家生奴也想做管家,谁给你的脸。”
余二:“是俺外甥女叫的,这里是她的宅子,俺怎么就不能来了。”
“她的宅子,你的意思是阿九就是这家里的主人了,就一言九鼎说了算?嘿嘿,整个家里的吃穿都是少奶奶供应,就凭她还有周楠养活得了这么多人,别丢了咱们徐氏的脸才好?嘿嘿,一个杂流六品,还是被免了职,将来只怕还得靠咱们徐家施舍才能起复做官。这家里,谁说了都不好使,还得少奶奶这个岳母大人说了算。”
周楠一听,顿时大怒,这泥马简直就是当着和尚骂贼秃。喝道:“来人,将这姓黄的拿下,掌嘴!”
周楠身边的两个衙役冲上前去,扭住他的手。
黄桃:“你敢?”
周楠也不客气,一记耳光抽过去:“本大人打了你又如何?今日让你知道什么是我周家的规矩。”这一巴掌甩下去,竟有些气喘,落到黄桃面上自然是软弱无力。
痛倒是不痛,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黄桃颜面大失,呸地一声骂道:“什么本大人,你犯了那么大的事已经被免职了,今后还不得托庇咱们徐家,一个小小的举人而已,还在我面前充大头蒜。”
周楠:“打,照死里打。”
两个衙役本就对周楠忠心耿耿,见大老爷受辱,早就按捺不住。当下将黄桃掀翻在地,提起铁尺一通乱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