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长随也知道卖科举考题罪名很大,只卖了陈矩一人,就收了手。
他却不知道,陈矩是周楠的学生,也不知道这考题最后落到哪个考生手里。
……
再后来,顺天府乡试结束,他便随顾言去了广州。
因为水土不服,染上瘴气,身体受损严重。在潮州呆了一年,养好身子之后就辞了职回家和女儿团聚,终身再不涉足官场,五十一岁那年因旧疾发作去世。在明朝,也算是活过平均年龄。
……
周楠从顾言那里出来,在街上随便找了家苍蝇馆子,吃了一顿三十文钱的鬼饮食,一想起吕祖殿里还软禁着的空明,刚刚放松的心情有紧张起来。
他可是在裕王那里立下了军令状,三天之内揪出幕后黑手,找出那失踪的一万两内帑银子。这颗是一颗定时炸弹,得尽快拆除引信。否则,一旦引爆,不知道会炸死多少人。
回到吕祖殿,周楠就问史文江观中情形如何?
史文江:“禀司正,犯人现在正关在一僻静的院里,随时都有两个道录司的人贴身盯着。至观中的其他道人,在下也布置了人手监视。”
说到这里,他破口骂道:“这家道观的道长和监寺必然是知道这笔银子是皇帝内帑,竟不事先和我等说明,直是可恶。不行,咱们得想个法儿收拾一下这两个牛鼻子。”
说完话,他眼睛有怒光闪动,就寻思怎么寻吕祖殿的晦气。
王长随:“在下一直侍侯在大宗师的身边,也被关在这贡院里一个多月,自然知道这次考试从头到尾的情形。其实,司正的卷虽然糊了名,又誊录了,大宗师还是一眼就认出来是王元美教出来的学生。毕竟,大宗师和元美公都是苏州人氏,可说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彼此的行文风格,文章脉理都极是熟悉。”
周楠:“啊!”
王长随:“大宗师嗜读《论语》,也有意在这本书上出题,世人也都这么猜。可他老人家听说司正要参加这次顺天府乡试,又是元美公的弟子,就笃定王元美会在那书上打题,有意给司正一个教训。”
“事先放出风声说要在《论语》上出题,但最后却换成《大学》《中庸》《论语》各一。”
周楠:“原来如此……”这个顾言心理的弯弯绕绕还真多,少年时和王世贞的过节竟然记了一辈子,气性还真大啊!
王长随又道:“正因为大宗师实在对王元美的文章太熟悉了,司正的卷子一交上去,他就认出来,直接扔到废纸篓子里去。为此,副主考和荐卷的房师还同我家大老爷理论了半天,说如此好卷,当为解元。大宗师不但不定为案首,连个举人功名也不给,是何道理?”
“既然大宗师不取我,为何又搜遗?”周楠又问。
也对,那两篇文章自己做过之后可是让王世贞修改过的,已经带着恩师强烈的个人风格,要被顾言认出来也不是什么难事。他心中有点遗憾,我本来该中解元的,现在却变成了拾遗。就因为上一辈人的恩怨,反便宜了徐养大那小子,奈何!
王长随:“发榜那天,因为还剩二十一个搜遗名额,按制度改在淘汰的卷子挑。大宗师就吩咐让人将司正的卷子找出来,写了判词,录为拾遗头名。当时,在下也不理解,问大老爷这是何故。”
“何故?”周楠心中大奇,忍不住问。
王长随:“大宗师说,国家纶才大典乃是公器,自己和王世贞乃是私怨。科举何等要紧,怎么能因公废私,该取则取。”
周楠:“大宗师德行高洁,在下心中感激。”
“不然。”王长随摇头笑道:“我家老爷这是有心给王元美难堪,只不过,现在大老爷已经收你入了门,咱们都是一家人,倒是不妨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