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书立说有什么意思,又不多拿一文钱工资,国家又不给我发奖金。
此刻,在嘉靖四十一年五月底这个平凡的日子里,周大人只不过是想在内书堂随便教点什么把日子混下去罢了。
那么,教什么呢?
《四书》《五经》?开什么玩笑,这里随便抓一个学生,搞不好八股文都比我写得好,对经义的理解都能碾压我老周。
诗词,靠着一手剽窃工夫,确实可以将他们彻底镇压。问题是这玩意儿就是文人消闲和陶冶情操的,在课堂上讲就有点过分了。
数理化,还是算了吧,在古代,这东西是工匠的本事,登不得大雅之堂。再说我一个文科生,高三毕业之后,这些知识早还给了老师。到如今也只是勉强记得牛顿三定律,就算想教也不知道怎么教。
惟独政经还印象深刻,倒是可以唬一下古人。
出了皇城,天还没有黑,和蓝色的天空上已经密布星斗。
周楠心道:也对,明朝之亡,亡于国家财政崩溃。古人其实连基本的经济学概念都没有,更谈不上数字管理。内书堂的学生将来都是外翰林,都是要执政的。若是能够运用现代经济学的原理来管理这个国家,或许,明朝不会崩溃得那么快吧?对了,政经的原理要讲,西方经济学的知识也可以给他们灌输一点。
说不定一条鞭法的思路也可以提前和他们讲一讲,未来的隆万大改革也能进行得顺利。
张居正变法,活生生为大明朝续了八十年命。
如果再运用现代经济学原理,说不定续得更长。
而且,经济学原理若是深入人心,必然使得工商业进一步繁荣,并走入社会主流,走上政治舞台。如今南方已有资本主义萌芽,如果浇上一壶水使之生根发芽成长,将来和东亚威权政治结合成为国家资本主义,我中华民主没准会提前几百年屹立于世界民族之颠。
历史,或许由我而改变吧!
周楠突然心中凛然,或许这就是我这个穿越者穿越到这个世界的价值吧?
我这一辈也就是这样了,可子孙怎么办,难道让他们直面满清的闪闪大刀。
试想,如果十七世纪四十年代,我大明有用不完的财力物力,又何惧只有区区百万人的建州女真?
那么,就从内书堂,从太监们身上开始吧!
周楠又抬头看了看天空,天黑下去,星斗更亮。
身边再无他人,一片混沌蒙昧,仿佛置身于虚空之中。而这一刻,满天的星辰都在为他而闪烁。
“劳力……是钱?”王福一呆。
周楠:“王福同学你还是坐下吧。”他侃侃言道:“上古之时,因为没有钱这种东西,只能以物易物。你如你是打猎的猎户,天天吃肉,吃上一阵子就腻味了,想吃秫米,怎么办,那就拿猎物和农人交换。你是渔民,天冷,想买件新衣,就只能拿渔获和织女交换。那么,问题就来了,一斤肉究竟该换多少米,一斤咸鱼又该换多少尺布,这里必须拿出一个标准了。否则亏了谁,这交易就做不下去。”
“这个标准究竟是什么呢?”周楠拖长声音,道:“简单,就拿捕鱼来说。渔民下网一整天,大约能得三十斤鱼。而织娘纺一尺布需要一个时辰。如此一算,大家一个时辰所产生的收获应该是平等的,这就是以劳动力来计算货币的价值。这个计算方式最是公平,也得到所有人的承认,这才使得物物等价交换能够实现。”
听到周楠这么一讲解,学生们眼睛都是一亮,仿佛看到了一片新天地。
“老师,还有一事请教。”这个时候,一个青年太监站起来,拱手施礼。
周楠一看,我的妈呀,这个太监年纪起码二十六七岁了吧,还面带老相,看起来比我的年纪都大,现在竟然还在内书堂读书,真是怪事。
内书堂的学生大多十六七岁,这厮年纪这么大,估计是成绩不好死活也毕不了业,又不至于被学堂开除,就一直在这里面混日子。
周楠:“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恭敬地说:“回老师的话,学生陈矩。”
这人名字好熟,周楠想了想,依稀记得万历朝的时候好象有个管东厂的太监就是这个名字,难道是他?
“好,陈矩,你问。”
陈矩:“先生刚才所言,世上万物皆可做钱使用,而衡量钱的价值再劳动力。那么我问先生,上古的时候,先民以贝为钱。海边沙滩上的贝壳如恒河沙数,俯首可得。如此一来,岂不是海边的渔户人人都富可敌国?”
“是啊!”下面的太监们都是一阵微微的骚动。
陈矩自认为自己这个问题问得刁钻,想来也将周楠给难住了,嘴角带着一丝得意的冷笑。
周楠没想到这个陈矩竟然问出这样的问题,心中赞了一声:果然是将来要做东厂都督的男人,这脑袋果然聪明。
他点点头:“陈矩同学这个问题问得好,确实,上古之时,贝壳是可以用来当钱使用的。不然,文字中财、货二字为什么要用贝字来做偏旁,想来宫中也有实物收藏?”
陈矩:“回老师的话,有,不但有上古的贝壳,就连商周时的用青铜和锡做的贝壳也有不少。”
“好,那我问你,你可发现这些贝壳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陈矩:“为曾发现有什么异样?”
周楠哈哈一笑:“你发现没有,所有的贝壳中都钻有一个圆孔。”
众太监低声道:“好象是有。”
“确实有,我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