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三章 周大人变成红人了

闲臣风流 衣山尽 4473 字 8个月前

黄锦:“周楠从现在开始时候万岁爷读经办差。”

嘉靖本就看重周楠,点点头:“周楠,玉熙宫甚为潮湿,进日天气甚好,却将经书搬出来晒晒。”

“遵命。”

就这样,周楠成为了天子近臣,主要工作是读经书给皇帝听,和他讨论玄理。当然,遇到军国大事的时候他也会旁听,碰到皇帝正在打坐炼气的时候,也帮着皇帝看看奏折,批批红,用用玺什么的。

另外,皇家经筵的时候,他也会立在一边读本。

这让周楠有点糊涂了,自己本来对在天子面前混个脸熟的事情已经绝望,想不到现在竟然成天和嘉靖老头混在一起,工作性质和黄锦完全一样,这……这不就是司礼监的公公吗?

当然,他主要的工作是是劝戒皇帝少吃仙丹,以修炼内丹为主,每次都是点到为止,以不触怒皇帝为前提。

嘉靖爱听不听,那是他自己的事情。

皇宫西苑本就是天下权力的核心地域,能够在这地方蹦达到现在的人谁不是人精,如何又看不出风向。

周大人一天十二个时辰除了睡觉的那三个时辰,都陪在皇帝身边。而且,看得出来,天子对周楠好象非常满意。

于是,在大家眼睛里,一个内廷新贵正在冉冉升起,日后必发射耀眼的光芒。

而且,周大人又是内书堂的教习,直接管着太监们的文凭。

这几日,宫人看到周楠都非常恭敬,一口一个“周先生”生怕得罪了这颗新星,就差喊他“干爹了。”

就连管事牌子们见到老周,也是“子木”地叫得亲热。

红了,周子木在皇宫里是彻底地红了。

红得发紫,红得发烫。

周楠有点苦笑不得,如果自己真下狠心割了那玩意儿,进司礼监做秉笔,权倾内廷当不在话下。可我是个文官啊,就算我在宫里再有面子,出去不也是个小小的六品芥子?

这就遗憾了。

最令人遗憾的时候,周楠自做了天子近臣,在文官们心中除了“好色贪花”之外又多了一个“佞进”的评语。

我们的周大人现在是帐多不愁,虱多不痒,自不放在心上。

他却不知道,嘉靖之所以答应让他随驾,除了是极喜爱周楠的青词之外,内心中未免不拿他当自己未来女婿看。反正距离秋闱还有一个月,到时候周楠如是考不中,就可以赐婚了。

这一日,周楠刚进西苑和黄锦见着面,黄公公就将一套关防和腰牌递过来:“子木,今日不用你侍驾,领了关防去内书堂吧!”

原来,内书堂有六个教习。每个月除了初一、十五两日休沐,六个教习一人去教一天书。一个月有四天课,还有束修可拿。

“好,下官这就过去。”周楠道:“下官自进宫侍侯陛下以来,公公诸多照拂,铭记于心,无时或望,不知内书堂中的学员可有公公的子侄?”

他继续道:“君子恩怨分明,所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周楠能够平日间得恩师王元美耳提面命,当真是师恩如山。师公他老人家被严贼陷害,至今仍身陷囹圄,思之,周楠不觉泪下。”

黄锦一听,不觉好笑,这个周大人竟然拿这种事情来跟咱家谈条件,真有够不体面的。老夫可没有是子侄在内书堂读书,就算有,以咱家的身份,还需要你周大人来照顾?

不过,此子一片孝心,倒是个念恩记情的,咱家没看错人。

周楠侃侃言道:“佛道两家都求长生不朽,可佛家讲究的是解脱,道家则追求自在。如此一来,对于肉身的态度也不相同。在两家看来,人世间就是一片苦海,而身体则是舟筏,要靠肉身渡过这片汪洋。达到彼岸之后,佛家认为舟楫可以丢弃,而道家却有不同的态度。在道家看来,身体强大,才能顺利度过无数劫难。即便飞升,也不能轻易毁弃。”

实际上,道家做为本土宗教,对于身体的态度和儒家没有什么区别。所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的轻易毁伤。成仙之后,身体必须完整不说,就连家里的宠物也要一并带入天界享福气,这才有《淮南子》中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典故。

神仙一说本虚无缥缈,存而不论,周楠也不想讨论。

“道家有内丹和外丹之分,内丹就是所谓的气功,用来锻炼身体元气。外丹则是通过药物强健身子,最早的医道也是先从道家发端。内外两条路子,也不能说谁好谁不好。”

“你说修内丹好吧,整日打坐练气,四体不勤,身体也好不到哪里去。”

“说外丹好吧,吃点补药确实能治疗身体中的隐患。但是药三分毒,吃多了,身体中毒性成分积累,也不是什么好事。”

黄锦赞曰:“说得好!不偏不依,执中之言。”说着,他就冲袖子里摸出那颗药丸递给周楠:“看来,周大人对丹药甚是了解,你看看这颗仙丹如何,是何物制成,服用之后对身体是好是歹?”

这是让我做成分分析啊,我懂才怪?周楠刚才将话说得满了,再收不回去。没办法,只得接过药丸,装模做样端详,心中斟酌着说辞。

却见这颗药丸表面已经溶掉了,里面有微弱的金属闪光。通体殷红,触目惊心的颜色。

这玩意儿天生就给人一种危险的感觉,可没胆子吞下去。

至于这药的成分是什么,吃了有没有问题,周楠可不敢瞎咧咧,这黄锦一看就是有知识有文化的,可不好骗。

问题是若不回答,未免有点尴尬。

周楠想起刚才他说的这句话,心中一动,笑问:“黄公公可是服用此丹,身体感不稳定?”

黄锦听他这么一问,神色有点激动,看样子这周大人是个行家。便点点头:“昨夜只含服了片刻就感觉不太稳妥,就吐了出来。周大人连这都看出来了,还请为咱家凭个脉。”

说着就将一条枯瘦的长着老年斑的手伸过去。

周楠一看,那手轴上的皮肤有些发红,好象是过敏的样子,以手指搭上去,体温有点高,就问:“黄公公是不是感觉皮肤又痛又痒,和衣裳摩擦时尤为严重,且浑身发冷。”

黄锦抽了一口气:“周大人连这都知道,还请问此药叫什么?”

周楠:“不敢说,就公公服药后的情形看来,此丹和魏晋时的五石散依稀仿佛。公公不要担忧,等下在外面走上十几里地的路,今天就不要喝热水,只需那十几里地走完,药性挥发出去,就好得完全了。”

见黄锦不解,周楠就详细地说了一遍。

原来,后人一说起魏晋两朝,总觉得那是一个文化大发展的时代。有三曹诗篇,有建安七子,有竹林七贤,有陆机陆云,有瘐信,有《文心雕龙》简直就是艺术的时代。

可那个年代有司马家篡魏,有连连大战,有赤地千里白骨于野的大瘟疫,有五胡乱华。

而且,朝堂的政治斗争分外酷烈,动辄就是抄家灭族,士大夫普遍对人生有幻灭感,对俗务极力逃避。

如此,晋人好谈玄理,滥酒,服用五石散。

这五石散本是道家用来修行之用,普通人服用之后,浑身躁热,皮肤敏感,浑身打摆子。

说来也怪,虽然浑身发颤发冷,却不能吃热食,大冬天的还只能穿单衣,在外面快走将药性发散出去。否则,必死。

又因为皮肤实在太娇嫩,穿不得新衣,所有只能破衣烂衫,扪虱而谈。

后人觉得晋人阔达洒脱,其实他们心中却是非常痛苦的。

这事周楠以前在读大学的时候,偶然间从鲁迅先生一篇叫《魏晋风度,及药及酒》的文章里读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