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周楠这么说,李妃莫名其妙地想起自己的父亲和兄长。在他们心目中,自己何尝不是用来捞取高官厚爵的阶梯,却不知道亲情在他们心目中又有多大的分量?
想着想着,李妃幽幽一叹:“女儿家活在这个世界上就是来受罪的,世界对我是非常不公平的。罢,既然周但人这么说了,我就下去好生安抚死者,将此事妥善了结。”
她打定主意在回王府前先到嘉善公主那里走上一趟,帮周楠当这个说客。至于说辞嘛,直接照搬周大人的原话就是了。
以她和嘉善的感情,公主自然是肯的。
周楠本以为今天这个差事会费许多口水,也想好了几套说辞,却不想如此轻易就解决了。
忙一拱手:“公主殿下通情达理,陛下想必会很欣慰的,下官这就告辞了。”
大夜里,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叫人知道,那就是黄泥巴掉进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
怕就怕公主殿下见我生得英俊,要留我侍寝,那就是大大地不好了。
虽说俺老周也有这个需要,可也得考虑政治影响。别到时候叫人知道了,舆论一起,我不变成张昌宗、张易之了,这个驸马想不做都不行了。
再说了,公主又有不为人道的取向,以后和她在一起,我心理上这一关首先就过不了。
李妃没想到周楠说走就走,心中更是称赞:果然是个正人君子,也懂得避嫌。先前我猜周子木是过来撩拨于我,原来是以己之心度君子之腹。
“周大人走好,我就不送了。”
周楠:“对了,殿下若是见着你王兄,就说,卖度牒为福建筹款的事情臣已经在陛下那里提过。看万岁的心意,是允了。事不宜迟,明日还请王府尽快去禀告天子。”
李妃面上露出惊喜:“周大人真是雷厉风行啊!”
送走周楠之后,李妃立即上了轿子,先去了嘉善公主府,劝了半天,总算让她答应赔钱。
也算是还了周楠一个人情。
等她和儿子回到王府,裕王照例不在自己屋中,问贴身的宫女王爷呢?
回答说,王爷在书房读书,说是今晚就住在那里。他下午申时吃过饭就过去了,还招了一个宫女进去侍侯,许了她一个名分。
连个宫女都不放过,还许下名分,这也太不体面了。
李妃原本以为自己会非常愤怒,可说来也怪,此刻她心中却平静无波。心中却落到卖度牒那二十万两入项上。
她暗自得意,甚至对王爷所受用过的女子产生了强烈的鄙夷。
以色事人,等而下之。
这些井蛙又如何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大,又是多么的令人迷醉。
她又问:“张居正先生在府中吗,请他去花厅说话,王爷有事交代。”
确实是周楠弄错了,嘉善公主并不住在瑞庆宫。
前头说过,这地方以前只是一座道观。嘉靖除了迷信,还有一种世人都喜欢的嗜好——收集道场——他在位的四十多年中,每年都会从内帑拨出大笔款子兴建新的宫观。
碰到破旧的道观也会毫不犹豫地出钱修葺,这已经有点佛教徒出钱修浮屠的意思,乃是莫大功德,仅次于救人一命。有一句话是怎么说:的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浮屠就是佛教建筑中的塔。
瑞庆宫以前是座道观,嘉靖维修之后就收集到自己手头。过年的时候因为嘉善公主陪他守岁,皇帝一高兴就赏给了自己的女儿。
嘉善是个喜欢热闹的人,这就是一间老破小的宫殿,又靠着皇宫,颇受约束。所以,她自然不会过来住,现在成为裕王府世子进西苑侍驾时下榻所在。
这其中的曲折周楠并不知道,前天晚上陈洪约他在此谈判,他便先入为主地以为这里就是嘉善的长公主府。领了劝戒公主的任务之后,他自然就赶到这里来了。
被冯保安排到一间精舍等候时,周楠心中奇怪,自己好歹也是领了王命的,身边怎么连个侍侯的下人也没有。你好歹也叫人上杯茶啊,如此怠慢,不是待客之道。
整个院子静悄悄地看不到半条人影,如同死去一般,还真有深山古寺的味道,竟然叫他心中有些微微的戒惧。
倒不是周大人担心突然从黑暗中跳出一只山魈、狐狸精。
他是担心自己以前可是拒绝做驸马的,难免叫嘉善心怀冤枉。她若是有心报复,派人埋下伏兵,俺老周今天可就糟糕了。
不对,前天夜里,嘉善的面上丝毫看不出怨怼之色,她是何等豁达温和的一个人啊!
正当周楠乱糟糟地想着,只听着一阵脚步声传来。
忙收摄起心神定睛看出去,就见着有一盏灯笼由远至近而来,是两个女子。到月门口,前面的那个女子朝身后道:“你就守在这里,不许任何人进来。”
说话的正是嘉善。
“是。”提灯笼的人应了一声,退出院外。
又是是沉稳轻巧的脚步声响起。
不片刻,嘉善就进得屋来。
周楠忙站起身来,恭敬地一施礼:“臣周楠见过殿下。”
那妇人自然是李妃,只是既然已经被周楠误会了,她也不想劳神纠正。
她是王府王妃,何等尊贵的身份。而周楠则只是一个小小的正六品杂流,二人身份天差地别,在李妃看来今日见过周楠,估计以后再没有见面的机会,又何必费这个神。
淡淡道:“周大人无须多礼,还请起来。”
“谢殿下。”周楠顺势直起身子,又端详起李妃的模样。
却见,今日的李妃一身宫装,头上插满珠翠,比起前天夜里的打扮要华贵得多。可虽说如此,她那张秀丽的脸却显得无比清纯。
也对,她才二十出头,在后世也算是个少女,正是天真纯洁的年纪。
周楠看得心中啧啧称奇,这公主看起来如此纯洁,可谁知道她却大有唐朝公主遗风,分外的豪放,这才是人不可貌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