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阁有四大阁臣,正常情况下四人都会在皇城内阁上班。不过,因为西苑才是决策核心。因此,四大阁老会轮流来这里值上一天班,今天恰好轮到徐阶。
值房不大,也就是一个小四合院模样,有六七间屋,三四个书办的样子。
等到周楠到了地头,里面却静悄悄的,只一个书办过来接待,说是徐阁老刚才得了天子诏过去侍侯,周行人先在值房里等着。
又看了茶。
周楠到现在还没有吃早饭,饿得狠了,不住抓着茶点朝嘴里塞,问:“次辅什么时候能够回来?”
书办:“可说不好,今日天子打醮,没一两个时辰完不了事。”
“好吧,那我就在这里等着。”周楠吃完东西,疲倦意上来,就靠着椅子闭上眼睛,准备先蓄养好精神。徐阶看样子中午才能回来,今天会是非常忙碌的一天,对他,对自己也是如此。
也不知道睡了多长时间,周楠猛地惊醒过来。
实在太安静了,整个值房如同死去。只一个中年道人立在值大案前正皱着眉头看着案上的一份公函。
周楠睡得糊涂了,一时记不起自己在哪里,禁不住道:“我是谁了,我从哪里来,我要到哪里去?”
他这么一说,那个道人突然一笑:“这个问题问得好,俄然觉,则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周与胡蝶,则必有分矣。此之谓物化”
道人说的是庄周梦蝶的典故,说话声音清凉。
听到他的声音,周楠猛地清醒过来,才记起这里是内阁值房。又定睛看那道人,此人大约四五十岁年纪,头发胡须漆黑发亮,面庞红润,显得气宇不凡。
心中奇怪,这西苑中怎么有个道士,就随口道:“在人家的梦里打来打去,有意思吗?”
“说得好,在人家的梦里打来打去,有意思吗?”道人的眼睛大亮:“你这人说话大有禅意啊!”
说罢,就将手中的公函狠狠地扔在地上,愤怒地重复道:“打来打去,有意思吗?”
说到这里,他满面都扭曲了。
周楠抹了一把眼睛,拱手:“在下行人司行人周楠个,敢问仙长法名?”
道人迟疑了一下:“本尊蓝道行,原来你就是周楠。”说罢,神色一整,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周大人。
“哦,原来是蓝仙长,久仰大名,幸会,幸会。”周楠放松下身体,这可是自己人啊!
所谓的内帑银船迟迟不卸货,通州码头各大衙门都派人过来问。
见到都察院御使亲自坐镇甲板上,都预感到将要有事发生,自然不敢罗嗦。只问这码头是否开禁,老这么封闭这也不是办法。
每天这里装卸的货物至少几十万斤,停上几个时辰,问题就严重了。
得了龚情的点头之后,码头恢复了正常,又开始热闹起来。大量船只进进出出,一切仿佛从未发生。
武新化等人装钱的船只也顺利启航,只不过,这个时候的周楠已经到赶回京城的路上,却不知道。
周楠知道这事耽搁不得,必须在严嵩一党反应过来之前将龚情的折子递上去,正式进入弹劾程序。也只有这样,严嵩也只能在制度的框架内见招拆招,无法使用见不得人的手段。
冯遇道虽然答应自己扣船两天,可他只不过是一个不入流的小小副指挥,如何顶得住上面的压力。即便是龚情,如果徐阶不在第一时间站出来,怕也是扛不住。
必须在今日早朝的时候找到徐阶。
当下,周楠也不敢拖延,直接在码头上雇了一辆马车,打着灯笼连夜向京城而去。
他在马车上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就被车夫拍醒,说京城到了。
睁开眼睛看去,眼前是巍峨的城墙,天光已经大亮。就问:“敢问现在什么时辰了?”
车夫:“已经过了卯时。”
“还是迟了些,劳驾,直接去皇城,快些,等下多算些钱给你。”
“得鳓,老爷你坐稳了。”
等到了皇城,早朝已散。周楠去了通政司找到邹应龙,将这事大概说了一遍。又将龚情的公函和奏折递到他手头。
邹应龙知道兹事体大,接过来飞快地看了一遍。然后霍地回头,目光炯炯地看着周楠。
周楠倒被他的表情给吓住了:“云卿缘何这般神情?”
“干得漂亮,想不到这么快就拿到严贼的罪证了。铲除严党在此一举,子木真无双国士也!恩师他老人家终于可洗刷身上的恶名了。”
邹应龙因为恩师徐阶软弱讨好严嵩一事和别人争论多少次,受尽了屈辱,如今总算看到了扬眉吐气的一天。
说到到激动处,邹应龙眼圈就红了,一揖到地:“子木,请受我一拜!”
“哎哟,云卿,愚弟如何受得起?”周楠大惊,急忙伸手去扶。
可邹应龙的力气甚大,如何扶得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