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周楠一身儒袍,手执《中庸》一卷,在灯光下可谓是风度翩翩,装逼味十足。
书屋早已清扫,没必要的东西都已经搬走。只剩一架书,一张长案,一口红泥小火炉,一张古琴,顿时显得宽敞了许多。
书屋的布置周楠依据的是当年在苏州博物馆所看到的明人的陈设,古人的审美讲究留白,家具不能多,恰如一副中国画,应该合张居正的口味。
周楠微微遗憾,早知道自己就应该学学古琴。等下张太岳一到,自己就手挥五弦,来一曲“巍巍乎高山”老张再应一句“潺潺兮流水”就齐活了。
可惜现在临阵磨枪,已然来不及。
万事具备,只欠东风,张居正会来吗?
如果他不来,我岂不是白忙一场,难免要被荀芳语笑话,以至夫纲不振啊!周楠读了半天书,只感觉口干舌燥,心头不觉有些打鼓。
正在这个时候,外面突然有一个清亮的声音传来:“一家仁,一国兴仁义;一家让,一国兴让;一人贪戾,一国做乱。其机如此,此谓一言愤事,一人定国。何解?”
闻言,周楠转过头看去,却见庭院中立着一个青衿中年。
此人身高臂长,面容清俊,长袍大袖在夜风中微微拂动,竟有种说不出的出尘之意,宛如得道隐士,神仙般的人物。
不,他一双目光却锐利如剑,被他盯着,竟有一种被看透了的感觉。
如果没有猜错,这人就应该是张居正了。周楠早已经吩咐下人在门口等着,如果来的人姓张,不用通报,直接领到书屋来。否则,自己这个逼就白装了。
张居正刚才问的这句话出自《大学》,周楠恰好朗读到这一段。大意是:国君的家族实行仁爱,一个国家也会兴起仁爱;国君的家族里实行谦让,一个国家也会兴起谦让;国君一个人贪婪违逆,一个国家就会犯上作乱。智力国家的关键就是这样的,这就是国君一句话就可以败国家,一个人就能安邦定国。
未来的张首辅今夜前来见周楠,显然是为了景王夺嫡之事。这个问题问得也刁钻,表面上是考较周楠的学问,口口声声说君王家族的仁爱,未必没有斥责周大人这是在离间天家骨肉。
这可是不小的罪名,一个应对不妥,被老张来一个上纲上线,周行人就会吃不了兜着走。
到了家中,见丈夫突然回来,荀芳语大为欢喜,顾不得身子,急忙接过周楠解下的大氅,递给侍侯在一边的安婆子。
道:“相公怎么突然回来了,也不先叫人带个信。”
周楠:“白各庄到这里才多远,带什么信?再说,老爷我现在孤家寡人一个,姥姥不亲,舅舅不爱,手头也没人使唤。”
听他话中有话,荀芳语问:“相公怎么了?”
周楠:“有一个坏消息,和没有好消息。老爷我那个军器大使被上司免职了,现在依旧回行人司当差。”
荀芳语:“这可是好事啊,老爷你在白各庄做官,没有人照顾饮食起居,妾身也担忧得紧。”
周楠:“只是入项要少些。”
荀芳语:“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你道是洒脱,说句实在话,老爷我刚被免职的未必不有些小小的失落,想不到今天却要娘子来开解。我昨夜没有睡好,先迷瞪一下。”周楠踢掉鞋子,上了炕,闭上眼睛。
荀芳语爱怜地替他盖上被子,又吩咐下人将炕烧热些。
周楠闭着眼睛说:“叫人把书屋打扫干净,晚间有个朋友来访,休要失了礼数。”
荀芳语:“是什么人要来,朱聪浸大人吗?还是王若虚老爷?”
周楠:“不是王大人,朱聪浸回大同去了,要过年才能回京。今天晚上来访的这个朋友是翰林院庶吉士、太子左春坊张叔大。”
荀芳语和安婆子都惊呆了,她们二人出身于豪绅望族,这点见识还是有的。自然知道庶吉士是什么概念,那可是部堂级高官预备役。至于太子左春坊的左右两庶子,那是可是未来皇帝的从龙班底,直接奔着入阁去的。
想不到自家老爷竟能让这么一个人物深夜到访,了不起,了不起啊!
周楠突然想起一事,道:“对了,叫人将书屋墙上唐公和北镇抚司朱镇抚写的条幅取了换成老爷我的墨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