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看来,徐阁老倒没有亏待我周楠,是我错怪他了。
不对,工部是严世蕃的自留地,军器局又如此要紧,老徐派我去暂代大使一职,只怕不是叫我过去发财那么简单。
他想干什么?
周楠心中有事,就道:“老郭你的事情我放在心上呢,如果你愿意,带你过去也是无妨。不过,大使你肯定是做不成的,一个副使是从九品,倒是委屈你了。”
郭书办听到周楠的承诺,心中一片狂喜:“属下愿意。”是的,他将来就算选官,运气好至多一个从七品的县丞,运气不好,只能做一个八品九品杂流。
千里做官只为财,他又不是进士,难不成还能做县大老爷?
从九品虽然不是朝廷命官,可这个职位油水大啊。干上一年抵别人干十年,又有什么做不得的?
周楠收拾好一应私人物品,又跑了一趟邹应龙那里说了郭书办的事。
邹应龙是工科给事中,这是他办起来也就是一句话罢了。不过,邹大人有些淡淡的不悦,说:“些须小事,劳师动众,毫无意义。”
周楠心中有点汗颜,还好自己没有直接去找徐阶,不然老徐头说不定对自己有看法了。哎,我这人其实还是挺念旧的,还做不到翻脸无情,把手下当手纸用过就丢。
回到家中,荀芳语还是那副不说话的样子。
周楠坐在书房里低头沉思徐阶派自己去军器库的用意,想了半天也不得要领,心中不觉气恼:这姓徐的也真是,跟我打哑谜做什么,什么毛病?想来定然是跟嘉靖学的。
嘉靖皇帝这人的性子概括来说两个字“矫情。”他想叫大臣做什么,又顾及到风评,通常都会说些四不着六的话让人猜。
严世蕃就因为猜对了皇帝心思,严家这才风光了二十年。现在小严病重,没有人猜迷,严党的形式急转直下,严嵩也渐渐失势。
“世界上的事情都有因果,我去军器居是果,那么原因呢?只要找到这个原因,谜底自然水落石出。”
周楠感觉自己抓到了关键点,心中剧震。
原因很简单啊,就是我上了重修仁寿宫之计,让徐阶投了君王之好。
皇帝要重建仁寿宫这一点,难道严嵩看不出来?废话,老严侍侯了天子二十年,帝王心意还是能揣摩到的。可他为什么不投其所好?
问题又回到“行不得快意之事”上面,严嵩不只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利益集团的话事人,他的一言一行都要为这个利益集团服务。
如今,严党最大的利益是东南军事,只要仗打好了,一好百好,大家升官发财。若是输了,无论是皇帝的雷霆,还是天下人的怒火都能将整个严党烧成灰烬。
打仗靠的是什么,钱粮。如今国库空虚,胡宗宪亲自跑了一趟京城,才弄了二十万两,这点钱根本就不够用,必须依靠严嵩从其他地方挪借。
所以,严嵩手头所有的资源必须投到东南。至于嘉靖这里,明知会触怒天子,也必须顶下来,甚至不惜压上自己积攒了这么多年的君臣情分。
这么一想,严阁老也挺悲哀的。
周楠心中却是怒极:徐阶你要想马儿跑,又不喂草,世界上哪里有这么便宜的事情?麻辣隔壁的,罢了,我去那边混上一阵子也好。反正那地方不收地不管,我倒是乐不用看行人司一干人的臭脸。
据周楠所知,工部虞衡清吏司军器局位于京城外西南十里的地方,在大兴县辖区,倒是清静。独掌一个部门,关起门来过日子,管辖百来号人马,倒有点土霸王的味道。
他也只能这么安慰自己了。
在门子的引导下,周楠又在徐府里弯弯绕绕地走着,期间也叫开了好几扇门。
还好有这个门房带路,如果让周楠自己走,只怕找不着北。
走了一气,经过一个个僻静的院子,突然有一个盛装女子从月门而入,正好和周楠照面。
内宅之中,男女有别,门房急忙避到一边,施礼:“见过九小姐。”
这人正是阿九,九公子。
却见阿九身着一件竖领缀着金纽扣的大袖长袄一件,下面系着马面裙,头戴金线梁冠,底部缀金嵌宝钿儿,两侧插金簪一对,冠正个有翠叶玉花三朵,耳戴金丁香,做富贵人家大小姐打扮。
她粗平眉,眼睛又大又圆,皮肤白皙,在周遭白雪的映衬下闪闪发亮,美艳得叫人睁不开眼睛。
如果换任何一个正常的男人,见到如此天仙般的人儿,只怕早就色授魂予了。
可是,不知道怎么的,周楠突然笑起来。这一笑,竟是不可遏制。
良久,他才喘着气:“下官周楠见过女公子。”是的,他和九公子可说是混得非常熟了。在经历过几件事情之后,内心中已经拿她到糙汉子铁哥们看待。
也喜欢这疯丫头的古灵精怪大大咧咧,今日见到她这般打扮,仿佛看到女装大姥。
这实在是……太滑稽了。
他这一笑,门房愕然,接着仿佛也明白了什么,憋不住笑起来。
阿九气得浓眉倒竖,忍了半天,实在忍不住了:“你们在笑什么,如此无礼,成何体统。”
“是是是,是下官无状,告辞,告辞。”周楠眼睛里全是泪花,急忙一施礼,扭头就走。
刚一转身,突然,腰上有剧痛袭来,疼得他的眼泪终于落下。
原来,阿九忍无可忍,偷偷地伸出手在周楠腰上用尽全身力气一拧。
真的好痛。
周楠回到家里,顾不得吃饭,忙脱掉衣裳叫道:“芳语,快过来看看本大人腰上怎么了?”
见丈夫回家之后一言不合就脱得赤条条,荀芳语大羞。红着脸看去,低呼一声:“老爷你这是怎么了?”忙将一面镜子递过去。
周楠看到镜子里自己的腰上有一大块淤青,呲牙骂道:“那小娘皮手好毒,本官绝不善罢甘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