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铁,饭是钢。家中的十亩地乃是周楠、云娘、周杨一家,统共六口人未来半年的口粮,出不得岔子,否则那是要饿死人的。
说来也怪,今天周杨却不知道去了哪里。下地的只云娘和慈姑,周楠是家中唯一的全劳动力,只要要挑大梁。
估计周老二还在不忿周楠这个突然钻出来的兄长回家破坏了他的夺产大计,不知道跑什么地方偷懒去了。这厮竟然拿未来半年全家人的生计赌气,也是个不识大体的人。
周楠也懒得生气,学着云娘和慈姑的样子,一边踩着地里的烂泥深一脚浅一脚地后退,一边将手中的秧苗插进泥里。
刚开始的时候,看到蓝天白云映照在水中微微荡漾,天光云影共徘徊,倒也得趣。见插不了半亩地,腰也酸了,背也痛了,脑子里涨得无法思考。汗珠子一颗一颗落地水中,激起阵阵涟漪。
阳光开始毒辣起来,晒得脖子后面一阵火烧火燎地疼。
他不过是一个办公室白领,怎么吃得了这苦。好几次他都负气地将手中的秧苗扔在地里,不管不顾地回家美美地睡上一觉。可是,看到身边正在劳作的云娘,看到她单薄的身子和粗重的呼吸。他一咬牙又坚持下来:我是男人,男人是一座山就是要让女人倚靠的。我要坚持,为了爱我的人,为了我爱的人。
终于到了吃午饭的时候,顾不得洗净手脚,周楠直接倒在田埂上,大口大口喘息。只感觉胸中无比烦恶,半点食欲也无。
一阵微风袭来,说不出的舒爽,抬头看去,云娘拿了只蒲扇正对着他不住地摇着,面上全是关切之意:“相公你以前没有干过农活,可觉得好些,要不你回家歇着吧,地里的活有我呢!”
这个时候,正拿着粗陶碗不住朝口中扒拉着绿色的稗米饭的慈姑冷笑:“这才开始呢,过得一阵子还有施肥、除草、秋收、打场、晒扬,好日子还在后头。周楠,你还是快点吃饭,吃过了就下地,别偷懒。”
听到她这番话,周楠突然一阵毛骨悚然。施肥、除草、秋收、打场、晒扬,是啊,好日子还在后头。这农家的活儿,半年到头就没有个结束的时候,即便是过年那几天,你也得下地去拾擢地里的冬小麦。我才插了半亩地的水稻,就累得中暑,将来的日子不知道又会是什么模样?
云娘柔柔道:“婶婶,你说周楠偷懒,可今日叔叔却不知道去哪里了?”
吃她不软不硬地一顶,慈姑哼了一声:“我家汉子自然有要紧事要做,关你什么事?”
周楠朝云娘递过去一个眼色,示意她不要和慈姑吵。云娘性子柔,根本就不是这种乡下妇人的对手,和她吵不值当。
他舀了一碗干饭,慢慢地吃起来。一边吃一边问:“云娘,咱们家地里的收成如何,每年要上缴多少税赋?”现在既然做了大明朝的小地主,有产者。要想活下去,这十亩地还真要好生经营一番,毕竟这是自己未来安身立命的根本。
慈姑插嘴冷哼:“什么你家的地,这是老周家的。”
云娘回答说,地里每年出产粮食一石半,扣去半石种子粮,还余一石。
“十亩地,十石,两千多斤,六口人吃饭,日子是过得够苦的。”周楠微叹一声,他以前自己做饭,每天大约吃一斤米饭,一个月三十斤,半年就是三百斤。一家六口,半年下来就是一千八百斤。耗费粮食,大约六百斤的样子。
不过,现代人油水足,粮食吃得少。在明朝,普通人家一个月见不到两次荤腥,成年壮劳力,一顿饭消灭一斤干饭轻松愉快。如此算来,这两千斤粮食勉强混个肚圆。
不对,还需要交纳赋税。
云娘又解说了半天家里每年需要交纳给国家发赋税,顿时让周楠如同五雷轰顶。
明朝的赋税分为田亩、丁口和徭役三个部分。
田亩,就是按照你家所有拥有的土地面积每年按照一定比例交纳,丁口则是按照家中人数交纳人头税。另外,男丁每年还得自备口粮给官府修桥、铺路、修渠,这就是所谓的徭役,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