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你说到点子上了。”卓鹏头疼的也是这一点:“其中高中生有三个,两个未成年,大学生五十五个。”
现在是暑假,还勉强能撑得住,暑假结束之后呢?
更麻烦的是,他们可是打着追随陆子安的脚步来的,万一途中出点什么事……
“简直胡闹!”沈曼歌心里不禁有些焦躁,在屋檐下来回走了几步:“我们当时还有去几个山区找老手艺人,还高薪聘请了熟悉路段的老乡带的路,他们如果经费不足,想省这些钱怎么办?”
在不熟悉路段的深山老林里迷路,尤其是如今这种说下雨就下雨的天气,还是一群什么防护措施都没有的生手,简直是找死!
过去沈曼歌就看过一些驴友迷路求救无门的新闻,讲真,她完全不同情。
明明有些地方是明令禁止进入的,但有些人为了“挑战自我”,偏偏要跑去送死,最让人愤怒的是,他们确定遇险了,就会拨打求救电话。
曾经有一次,有群驴友在深夜里,大雨倾盆的山上求救。
遇到这种情况能怎么办?不救吗?当然是不可能的,只能动用各种资源前往营救。
最可恨的是,那群驴友最后安然无恙,却害死了前去救援他们的战士!
这些事情历历在目,直到现在沈曼歌都记得那种愤怒的心情。
子安后援团是在她眼皮子底下建立起来的,前期倾注了她大量心血。
虽然后面因为实在忙不过来,她几乎全部放权了,此时听到这种消息,听着她喜欢的人们变成了她曾经憎恨的那种,她真的无法接受。
“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我也有安排人私下观察和跟进,但是收效不大,而且这事我没法阻止。”卓鹏有些头疼:“目前的问题是,加入的人越来越多,万一……”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别看眼下乐滋滋的万事大吉,大家都在吹捧陆子安如何如何好,但如果真的出了什么事,众人的责难便会如暴雨倾盆,陆子安首当其冲。
“必须得阻止他们。”沈曼歌当机立断:“让邹凯把视频图片什么的都编辑掉,别再发布我们去过的地方,我们也会注意隐蔽行踪,等下我再和子安哥好好商量一下。”
“行。”
挂了电话,沈曼歌没有立即去隔壁看陆子安。
她深吸了几口气,平息了一下情绪,才转过身。
却看到握着一柄油纸伞的陆子安就站在屋檐下,神情黯然地看着她。
哗啦一声,暴雨,终于下来了。
两人静静对视,都在彼此的眼睛里看到了无奈。
“你……”
“我都听到了。”陆子安眉眼中有着淡淡的愁绪,缓步走进来,将伞撑开。
却是一柄大红的油纸伞,伞面以极细腻的笔画,绘了一支雅静的红梅。
沈曼歌怔怔看着他,想安慰,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倒是陆子安看似洒脱地笑了笑,伸手将那油纸伞递到她面前:“虽然有些不合时宜,但我觉得,仿佛又恰是时候——送你的。”
“送我的?”沈曼歌有些疑惑地看向这油纸伞,却是越看越喜欢。
伸手接过来,她惊喜交加地道:“怎么会突然送我一把伞?真好看!咦?这上面有字……”
做油纸伞,首先要考虑的就是其工序。
民间有谚语言:工序七十二道半,搬进搬出不肖算。
意思是什么呢?
就是说,搬进来搬出去的环节不用算在内,做一把伞出来粗算也有七十二道工序。
仅此一句,油纸伞制作的繁琐程度,可见一斑。
陆子安走了几趟,才把所有材料都抱到墙角。
这里,是曾经的坎老先生坐得最久的地方。
他在这里,度过了他的大半人生,坐到身形佝偻,直到离世。
做得好的油纸伞,经得住三千多次的聚合散开。
陆子安不紧不慢地拿着削制得非常好的竹条,仔细看了看。
这是经过了水浸、日光晾晒后的竹条,他满意地将其钻好孔,才开始拼架。
“陆生这手艺挺熟练啊。”隔壁的老人家看得微微有些惊讶,目光顿在他利落的手指上:“我瞧着,倒和老坎的手艺有些相似。”
“嗯,我曾经看过坎老的作品。”陆子安微微垂着头,细致地进行穿线,然后便是串联伞柄伞头,制成骨架:“这种宁静古老的工作,其实我一直很向往。”
油纸伞是纯手工的艺术。
嘴上是轻轻巧巧的一百来道工序,换到陆子安的手上和眼里,就是在时间浸润中的一点一滴的精心雕琢。
他绷线的时候,动作轻巧而灵活。
曾经坎老先生绷了几次都失败的动作,在他做来游刃有余。
但陆子安却并没有什么得意的色彩,甚至眼中还含了一丝淡淡的怅惘。
屋外,起风了。
过堂风微微掀起竹条,吹得众材料簌簌作响。
老人家拎了条小杌子在旁边坐了下来,巴哒巴哒看着他做。
他回头望了眼屋外逐渐阴沉下来的天空,若有所思地抽了口烟,神情凝重:“陆生,你莫不是……老坎在外头收的徒弟?”
“不是。”陆子安弯唇笑了笑:“不过天下技艺皆成大家,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也可以算是坎老的徒弟吧。”
至少,这一手技艺,确实沿自坎老先生的手笔。
谈笑间,陆子安开始制作伞面。
他把坎老先生留下来的纸,缓缓铺开,一张一张裁好。
然后将它们慢慢地一张张粘上骨架,修边、定型。
“怎么不继续了?”见陆子安掉头去做伞骨,老人有些惊讶。
“做完了啊。”陆子安扬起手里的竹条,往屋外一指:“应该要经过曝晒的,但是现在外头怕是要下雨了。”
“么得事么得事。”老人眯起眼睛,缓缓地笑了:“这六月的天啊,就是孩子的脸,说变就变,但下不了多长的,一会儿就晴。”
手指拿起一把竹条切好,并排陈列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