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子安连忙把手头的事情快速地弄完,和沈曼歌打了声招呼就跟着老人家走了出去。
却原来这位老人家是有坎老家的钥匙的,推开厚重的门,光线透过窗户漏进来。
屋子里打扫得很干净,但是依然有些略显昏暗。
陆子安微微眯着眼睛,等到适应了以后,眼前的一切顿时和影片里的许多场景联系起来。
原本堆在地上的许多竹蔑竹片儿,都已经拢成了一堆,搁在原本吃饭的桌上,草草拿竹条儿捆在一起。
旁边的柜子上,有一把长长的尺子漏了出来,因此也就没能关紧柜门。
见陆子安看向这掉漆了的红木柜子,老人家巴哒巴哒抽了口烟:“咳,本来他们准备烧了的,我觉着吧,老坎这辈子,没能收着徒弟,还是挺遗憾,他从前还跟我念叨过,这老伙计可惜了,都没能经第二人的手,我就琢磨着,万一以后有人学了这门手艺,我就把这套工具送他,也算是圆了老坎一个心愿吧,所以就留下来了……”
“原来是这样……”
陆子安手指抚过这长案,这木几。
他眼前仿佛看到坎老先生是如何拉紧竹条,绷伞面的场景。
竹条薄厚均匀,竹蔑细而纤薄,有些细致的地方甚至有些透,可想而知这其中的功夫有多深。
如果这一切,出自一位正当盛年的工匠手中,不足为奇。
但是如果这些精细到如同天裁的作品,出自一位年近古稀的老人手中呢?
不管别人怎么想,陆子安只觉得肃然起敬。
无关年龄,只是信仰。
这种精益求精的感觉,他比任何人都懂得,也因此而更加感受深刻。
看到陆子安忽然上前把各种材料都抱下来,老人家连烟都忘了抽了:“你这是……”
“您不是说坎老有未了的心愿吗?”陆子安微微一笑,心中竟无比宁静:“我想,我能完成他剩下的作品。”
油纸伞。
他曾经也做过,如果以坎老独特的工艺制作,虽然只看过几遍视频,但陆子安觉得,他应该能够将其重现。
怎么会这样……
不仅沈曼歌怔住了,连电话那端说得正起劲的张导演也哽住了。
他仿佛用力地吸了口气,才极力让自己冷静了几秒:“抱歉,我先挂了。”
虽然不甚明显,但沈曼歌还是听到了他声音里的颤抖。
陆子安拉开车门,低声道:“我抽支烟。”
“……哦。”沈曼歌拿着手机的手慢慢滑了下来,眼睁睁看着陆子安走到屋檐下,一脸沉静地点了支烟。
烟头一明一灭,虽然隔得有些远,但她却好像看到了他额上滴落的汗水。
她不知道陆子安心里有多难过,但是即便是她,此时也像是浸在了碱水里一样。
一种苦涩的感觉,从胃里翻涌上来,堵在喉咙口。
无处宣泄。
明明再晚一点点就好了呀!为什么就差了这么一点点。
五十三把伞啊,坎老先生一定会非常开心的……
一支烟抽完,陆子安重新上了车,身上染了烟草气息,面无表情地发动车子。
沈曼歌眼巴巴地看着他,但又不知道怎么安慰:“子安哥,你还好吧……”
“……没事。”
出乎意料的是,陆子安并没有原路返回,而是继续前行。
走了一小段,沈曼歌终于忍不住了:“这是去哪儿?”
“我准备去看一下坎老先生。”陆子安背上有些汗湿,但神情还算冷静:“总得给人家上柱香……来都来了。”
于是在离开小镇前,沈曼歌找了处店子买了些香烛。
坎老先生的家里,此时已经没人居住了。
他的儿子办完葬礼就带着妻女回去上班了,倒是坎老先生的邻居还算是热情地招待了他们。
“找老坎啊?”老人家巴哒巴哒地抽着旱烟,眉宇间散不尽的悲愁:“晚了点,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