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众人看向他,他面色微微有些郝然,但只眼底闪过一丝犹豫随即又坚定了神色。
活到他这个年纪,学了这么些年,他非常清楚,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这个问题困扰了他许久,以前问他师傅的时候,师傅只会让多学多练,时日久了自然而然就懂了。
但到底要多长时间?他从未得到过解答。
陆子安却没有看他,甚至连应轩也没抬头,只看向陆子安。
“很简单。”陆子安拿笔浸润在釉料里,轻轻转了一下,把笔头递到他面前:“可以学写字,浸多少墨慢慢有了把握,再涂釉料就轻松了。”
说到这里,陆子安也笑了一下:“我也不是专业的,所以我个人觉得,这个方法应该是最简单的。”
一笔轻轻涂下,从左至右,厚薄均匀。
老师傅胸膛上下起伏,目光紧紧地盯着陆子安的手。
陆子安若有所悟,看向老师傅:“老先生,您觉得蓝枪和笔尖哪个更合适一点?”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直接把话头递了过来。
老师傅不由自主地走过去,拿起蓝枪详细地讲解着:“这自然是……”
两人一唱一和,认真地讨论着,进而开始琢磨起其他工序,以及应轩之前提出的各种建议的可行性。
一众学徒听得如痴如醉,明明已经到了下班时间,却偏偏没一个人愿意离开。
这和以往一到时间瞬间没了人影的情况完全不一样,众高层也都若有所思。
或许,他们是该转变思路了。
长偃市的改变与发展,是他们有目共睹的。
他们和专心技艺的师傅们不一样,经常了解时事,自然清楚创新和改革的重要性。
最重要的是,前面已经有吃螃蟹的人了。
长偃如今发展得这么好,很多人都传言很大部分就是陆子安的功劳。
百闻不如一见,这陆子安,果然担得起大师之名!
谈完之后,老师傅亲自送他们出来,并强烈要求要请陆子安师徒吃饭。
各高层当即就笑了,说这事自然还是厂里来,不过现场诸人都可以一同前往。
结果没等他们笑完,冷不丁从角落里蹿出来一个记者,话筒直接戳向了陆子安:“陆大师,沈同学成了省状元,请问你有何感想?另外你对《寻找手艺》是如何看待的?还有……”
他噼里啪啦一下子问了数个问题,直接把陆子安给问懵了。
“哎,这位记者同志,你是哪里来的?我们今天有贵客参观,厂区不对外开放的。”张先生迅速反应过来,上前进行阻拦。
见记者一直在问着其他问题,他扬声道:“保安!保安!”
这拒绝的话,陆子安说的非常果断。
且不说应轩于百工门的重要性和特殊性,光是老师傅这要求他就不可能答应。
景泰蓝不容易,木雕玉雕就容易了?
他培养应轩这么久,又不是为了给他人作嫁衣。
老师傅没料到他会回绝得这么干脆,都有些傻眼了:“但是……”
“应轩的确难得,但是华夏有十三亿人口,老师傅何必在意他一个。”陆子安一脸诚挚,偏偏话里却没留一分余地:“如果老先生想招徒弟的话,我倒是可以帮忙发一下通告的。”
真要是资历这么老的老师傅倾囊相授,不存在打压徒弟或者拖延出师时间,也会有人感兴趣的。
老师傅神色微僵,他愿意对应轩倾囊相授是因为应轩太过难得,这也是一种留下应轩的合理手段而已,但是要换成其他人……
看出他不乐意,陆子安笑了,意味深长地道:“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啊。”
师徒之间,要保持一定的威严是正确的,但是总想着把徒弟压下来,摁在自己之下,久而久之人总会逆反的。
要培养新人,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因为要想学会这活儿,怎么也得年。
累且不说,收入也低,师傅还要这也保留那也保留的,谁愿意拿年最好的青春搁这耗?
又想马儿跑,又不给马儿吃草,当人傻呢?
老师傅眉头紧锁,面色有些难看:“难道陆大师对应轩能做到倾囊相授?”
“这是自然。”陆子安勾唇笑了笑,意有所指地看了里面一眼:“老先生刚才不是看到了?”
为什么应轩能够在一众人里脱颖而出,为什么他从自卑怯懦蜕变到了如今的自信勇敢?
这都是慢慢的教导演变的,没人一出世就是天才。
老师傅其实是有些不相信的,这应轩明显就是极有天分,但这陆子安却好像把所有功劳都揽自己身上了一样。
不过他不得不承认的是,应轩的基础倒确实是打得极好的。
两人没谈拢,一起回到了屋子里。
此时应轩已经打磨完毕,看到他们进来,准确地说,是看到陆子安进来,眼睛一亮:“师父,你看,这铜胎原来打磨的技巧和你教给我的木雕和玉雕都有些相似呢,而且果然和你以前告诉我的一样,得用巧劲!”
陆子安的教习,从来都不是枯燥的陈述,他思维跳跃,喜欢举一反三。
在教习的过程里,他能够从一个点,扩张到一条线乃至整个面,从木雕到玉雕再到其他工艺,融会贯通,有时甚至能把许多内容都串连起来。
这也是他们百工门的所有弟子,能在短时间内上手玉雕各项技艺而毫无凝滞的重要原因。
镀金的时候,老师傅心事重重的。
一边的应轩开心地和陆子安分享着刚才的制作过程:“掐丝感觉和银花丝差不多呢,有点像捏豆沙包嘿嘿,有时候把它几束捏到一块儿的时候又像是包饺子!”
说到吃的,他两眼放光。
陆子安努力忽视着周围诡异的目光,丢人呐!
但偏偏面上还要保持着平静的笑容:“嗯,和银花丝是有相通的地方,其实和金银错工艺也有相似的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