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又是谁?
“呃,这是来买空竹的,这是陆先生,这是沈小姐。”张老先生随手一指进来的这个男子:“这是我儿子,张一行,读大学呢,学校放假来着。”
“……”
最怕世界突然安静。
沈曼歌心里笑得直打跌,扭过脸去偷偷地笑了,眼角余光给陆子安递了个揶揄的眼神。
其实陆子安心里也很想笑,偏偏还得保持着镇定,脸都略微扭曲了。
这也太巧了……
张一行挠了下头,显然也明白刚才出了个乌龙,但还是爽朗地笑了下,主动伸出手:“你好,陆先生,你们是要买空竹吗?要不我给你们介绍一下……”
“那就麻烦了。”陆子安站了起来,伸手与他握了握手。
“不麻烦不麻烦……”
“等一下。”张老先生阻止了他,目光炯炯地盯着陆子安:“你到底是做什么的?我不相信你什么都会。”
陆子安犹豫了一下,要骗他的话,他余心不忍,但要说实话的话他又不一定信,还真是难办。
他只能斟酌着说:“我学东西比较快……加上脑子灵活……”
这样吹自己,真是有些不好意思。
“是这样的吗……”张老先生思索片刻,眼睛一亮:“那你刚才看了我做,你学会没?”
出于一种惜才的心理,他真是不赞同陆子安这样的行为。
既然底子好,脑子又灵活,学东西还快,更加应该好好钻研一门技艺。
他们这一代人,学一门手艺,那可都是做一辈子的,哪能三天打渔两天晒网。
这在张老先生的眼里,简直是不可原谅的事情。
陆子安没有立即说话,而是在脑海里将刚才张老先生所作的过程大略地过了一遍。
木雕的话,对他来说没什么难度,灌胶也和漆艺可以挂上勾……
综合这几点来说,应该不难。
不过陆子安还是没有说大话什么的:“我可以试试。”
“陆先生以前做过吗?”张一行自然不会拦着他们,一边帮着挑材料,一边偷偷压低声音道歉:“不好意思啊,我爸这人有点轴,别人学完了要走他不拦,但是没学完他不放人的,有点强迫症晚期的感觉。”
“……”陆子安笑着点了点头:“理解的,我爸也差不多。”
张一行心有戚戚焉,颇有遇到知音的感觉:“哎,他们这一辈大多都这样。”
挑好了合适的竹筒以后,陆子安便在工作台前坐了下来。
看着沈曼歌拎着一个箱子走进来,张老先生面色微变:“这是什么?”
想到这里,陆子安心神一震。
如果将空竹,比作木雕、玉雕呢?
一样的有教无类,甚至张老先生将这一条履行得更加彻底,他甚至不在乎师徒之名,但凡求学者教倾心相教。
可是,他换来的是什么?
学徒一个接一个的离开,十分之一都不到的比例。
如果再往深处想,若是木雕和玉雕也这样呢?会不会,有朝一日也走到这一步?
那可不止是玉厄了,怕是整个工艺圈的灾难。
“哦?陆先生也会做木雕?”张老先生讶异地道。
陆子安猛然从思绪中回过神来,听了这句话,略感疑惑。
“是呀,他挺喜欢做这些的。”沈曼歌把玩着一个小小的空竹:“这种空竹这么小,真的能玩吗?”
“当然能。”张老先生正准备伸手拿过来,忽然想起手里这个还没做完,一时有些犹豫是先做还是先玩:“要不你等一下,你先玩着,我做完再教你玩。”
沈曼歌笑眯眯地点点头:“好的呀!”
笑容甜美的小姑娘,在哪里都是很吃香的。
张老先生愉快地坐回原位,继续着手里的活计:“如今的空竹可是改良了好多代啦,以前做的空竹啊,都是固定的轴,这个就不容易玩,耍起来容易缠线,弄的一团糟,现在的就好啦,轴都是活动的……就是这样子……”
修口过后,就是缠麻。
在这一点上,张老先生也另有讲究。
他先将麻用温水浸润过的布轻轻地擦拭一遍,嘴里还解释着:“这是为了让麻变得柔软,然后你看,这里缠的时候,不能出线槽,一定要缠紧!”
语气加重的同时,手也微微用力,麻缠得又紧又漂亮。
“轴的话,是空竹最重要的部位了,但它也是最容易磨损的地方,所以一定要做好才行……”与许多人用机床车的不一样的是,张老先生做轴,完全是手工制作。
他用铅笔画出上轴部位、抖线部位和轴头部位,然后用刻刀利落地雕刻出来,最后用纱布打磨光亮。
在他做这些细节的时候,陆子安一直在默默地观察着。
虽然说张老先生并不是主业做木雕的,对打磨也没有木匠的精细,但是难得的是,张老先生的每个动作都非常标准。
看着张老先生在已经做好的发声轮中心按上轴部位的直径打孔,陆子安饶有兴致地拎过一旁的椅子坐了下来,专心地看着。
在轴的上轴部位,用小锯锯开一道直缝,长约整个部位的四分之三。
然后抹胶,将轴插入发声轮。
陆子安不由自主便拿起张老先生之前做好了放在一旁的木楔,递到了张老先生的手边。
“咦?”张老先生非常自然地接过之后,才略为惊异地看了他一眼,似乎在疑惑他怎么会知道他下一步是要拿木楔。
不过因为手上的事情没完成,所以张老先生并没多想,将木楔上好胶,置入轴上的锯缝,用小木锤一下一下地把木楔砸紧。
木楔缓缓推入,挤压出来许多胶。
陆子安又适时递上毛巾,张老先生乐了,笑看了他一眼,爽利地接过去,把胶擦干净,再将多余的木楔磨平打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