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阿惠咬紧牙根,告诉自己绝对不能放松。
当他把大致的轮廓完成之后,便开始了细节的雕琢。
而此时,舟川大师已经完成了他的创作。
他做的是一个鋤彫的圆形小徽章,先用细线雕刻勾勒出一朵花朵的纹样,再除去图案外围的底式,形成简单的浮雕。
看似简单,但线条却清晰细腻,甚至连花瓣上的脉络都清晰可见,足可见其精细。
舟川大师盯着手里的徽章仔细地看了看,微一点头:“用心了。”
他并不会对自己的作品作出确切的评论,如做的好,或者做得不好。
傀国人更不会说这是自己做得最好的一件作品,因为他们认为,一旦下了这种定论,自己就会满足于当下,停止前进。
这时舟川大师才抬头看向对面,目光在陆阿惠的手上顿了顿,眼睛微微睁大了一些。
“舟川君……”白木由贵压低声音,给他介绍了一下陆子安。
舟川大师果然再次表达了惊讶,但还是很有礼貌地和陆子安行了一个礼:“陆先生。”
不等陆子安回答,他已经看向陆阿惠,神情中带着三分期待:“请问这位陆先生是您的亲人吗?有没有想过要换成傀国国藉?”
他神情中带着三分欣喜,七分感叹,其实并无恶意,他想表达的是,他非常欣赏陆阿惠,想以这种形式,表示对陆阿惠的认可。
但是这于赵崇杉一众来说,显然是一种冒犯。
旁边的小书僮充当了翻译,萌萌哒地将这话译成了中文。
“没有想过!”赵崇杉龇牙,皮笑肉不笑地道:“我师兄的长偃户口你以为这么轻松就能拿到的吗?如今都限购了好吧?”
“……”舟川大师中文能力有限,听不懂这么长的句子,只能看向小书僮。
听了书僮的回答之后,舟川大师还颇为遗憾:“哎,可惜了。”
可惜什么,他并没有说出来。
然后,他收回目光,看向陆子安的眼睛都在发光:“陆先生有想过要入藉傀国吗?”
“……”陆子安表示不能理解他的思维:“没有想过,我认为我的国藉很好。”
舟川大师的神情有些困惑:“呃?”
“舟川先生知道一个外国人,想申请华夏国藉有多难吗?”陆子安神色平静:“虽然法律和行政程序上都有具体规定,但实际上,想要拿到华夏的国藉非常困难,建国以来外国人取得华夏国籍总共才几千人。”
在舟川大师震惊的眼神里,陆子安扔下一记重磅炸弹:“另外,我国不承认双重国籍,成功加入华夏国籍的基本都是对华夏有着巨大贡献的人。”
如原籍美国的马海德,早在延安时期就入了党,被亲口允诺了华夏国籍,后来成为了华夏的皮肤病治疗奠基人。
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这种风气,在华夏是不存在的。
曾经有某位邯国明星,想入华夏国藉逃避兵役,但是费尽了力气,最终还是放弃了,乖乖地回国服了兵役。
这样的情况,在舟川大师的世界里,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怎么还会有国家拒绝优秀人才的加入?
在他看来,承认一个人的优秀,就是以邀请他加入国藉为基准。
华夏怎么会这样?他以为像华夏这样的国家,应该会非常珍惜优秀人才的加入才是。
他目光复杂地看了眼陆子安,觉得与他讨论这种话题是非常不明智的选择,挑了个另外的问题:“这位陆先生一定学了很久的雕金技艺吧?瞧他用锤子用的多好。”
陆子安的神情更加复杂,看着舟川先生一脸感慨,他不知道说什么好。
旁边的小书僮乖巧地翻译出来,赵崇杉毫不犹豫:“不,我师兄从没学过雕金!”
小书僮照旧翻译,舟川大师震惊地抬起头来,感觉整个人都有些恍惚了:“从未……学过?”
第一次做,就能有这种效果?
想当年,他第一次接触的时候,还是从刻石开始的……
他忍不住向前走了两步,距离更近,看的也更清晰。
这线条走向,这纹理布置……怎么越看,就越觉得眼熟呢?
舟川大师微微皱着眉,仔细地研究着。
这种感觉太奇怪了!
陆子安话音未落,一辆非常低调的车子停在他们不远的路边,下来两个男子,一上前先出示证件:“陆大师您好,是白木先生让我们来接您的。”
“嗯。”陆子安从善如流地坐进车里,果然与它低调的外表不同,里面的布置极为舒适,显然是改装过的。
直到坐到车上,看到后面不动声色跟上来的两辆车,沈曼歌都有点回不过神来:“呃,还真的是呀。”
那就是华夏安排的人员吧……不知道刚才那个熊孩子在不在上边。
沈曼歌手搭在窗沿,看着后面始终跟着相同距离的两台车,心情有些微妙。
这种说是跟踪吧,又谈不上,毕竟如果不是陆子安挑明,她都不会察觉……
但是讲真,安全感爆棚。
大概是白木由贵吩咐过,车子开得还是比较快的。
从上车到停在舟川大师工作室门口,总共才用了不到二十分钟。
陆子安他们没有提东西,直接在司机的带领下走了进去。
非常典型的傀式庭院,穿过这茶庭,就能看到关着门的茶室。
让沈曼歌感到奇怪的是,这庭院里竟然没有水。
听了她的疑问,陆子安嗯了一声:“这是枯山水。”
所谓枯山水,就是没有实际的水,而以白砂代替。
在铺平的白砂上,再布置假山奇石。
在方寸之间造出云海翻涌,仞崖千尺的景色。
白砂再根据布景画出纹路,当这些纹路画好之后,就不能再有人进入了,以免破坏意境。
看似无水,却处处是水。
虽然布置极简,但是抛去了外在的繁杂装饰,反而有直指人心的禅意。
看来这位舟川先生,极富禅意啊。
“先生。”行至一半,有穿着和服的女子悄无声息地走出来,将他们请到手水鉢前。
进入茶室里必须要洗手,所以手水鉢是必经之地。
手水鉢另有一个别称,叫蹲踞,是因为它是需要蹲着洗手的。
入乡随俗,陆子安蹲下来洗手的时候,沈曼歌安静地等着,目光却不经意看到了旁边的一处装置。
“这是什么?”她饶有兴致地看了两眼,盯着旁边竖的小牌子喃喃道:“水琴窟?”
她只认识汉字,中间的傀文直接跳过,竟然也不影响阅读。
引他们进来的女子微笑着点头,说了一长串的傀文。
很好,她一个字都没听懂。
陆子安起了身,擦干净手,示意她去洗:“这是水琴窟,是用来听水声的,同时也可以给手水鉢排水。”
听水声?沈曼歌一边半蹲着洗手,一边惊奇地看着那处装置。
正对着水门石,下边铺了好些石头,旁边还特意放了比较高一点的石头做围挡,却是为了听水声?
“别看着它简单,其实傀人在做这种水琴窟的时候,还挺费心思的。”陆子安四周看了看,大概地比了一下:“这下面大概挖了一个和水手鉢差不多大,但是比它深了好几倍的坑,为了听到滴水声,他们还会考究空洞的形状是吊钟形、还是铜壶形抑或龛灯形,水深多少最合适,洞的材质哪种回响最清晰,做之前都是要严格思考的。”
看着沈曼歌一脸不可思议,他笑了笑:“甚至,傀国有大学教授的课题就是研究这个的,还颇受追捧。”
这可是表达自己雅量非凡的利器啊!
“不是,这个装置,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吗?”
陆子安想了想:“唔,他们认为,水声极有禅意,这个课题,也是针对如何让这水琴窟的声音听起来更富禅意而设立的。”
又是禅。
沈曼歌点了点头,若有所思:“这位舟川先生,好像非常喜欢禅意……”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茶室前,她便不再说话了。
女子上前轻叩三下门,不一会,一个小书僮探出脑袋。
两人对话一番,女子微微侧身:“请。”
司机两人没跟进来,陆子安和沈曼歌在门口脱了鞋,换上白色的袜子,跟随入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