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凯扫了一眼,恶劣地笑了一声:“哟,不服啊,来连线啊,当面对质,谁是谁非一目了然。”
直播间里弹幕顿时安静了几秒钟,忽地又爆出一条:【连就连!】
确认他们在开直播间了,邹凯扬声道:“大家稍微等一下,对于当年的事情,丁师弟的前师门有话要说,我正在连线。”
看热门不嫌事大,众人顿时来了兴致。
但是所有人都没想到,这一场对质来得快,去的也快。
因为连线之后,面对对面那些人的愤怒和激动,丁浥尘只说了一句话,就让对面偃旗息鼓了。
他站在正中,挺胸抬头,目光清澈而纯净:“那件《山间舞者》的树枝上,有一朵花,花瓣上刻了yc两个字母。”
yc,浥尘的拼音缩写。
看着屏幕里那张原本充斥着愤怒的面孔,在太过震惊的情况下,生生扭曲成了狰狞,邹凯一不小心就笑出了声。
很显然,他们都清楚丁浥尘说的是事实,甚至也许还有人私下疑惑过。
“其实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九年多,如果不是你们一直纠缠着不放,我是不愿意再提起的。”丁浥尘言辞恳切:“但是树欲静而风不止,你们私下找我大师兄说这件事情的时候,我就觉得,这件事情或许该有个完整的句号。”
【心疼,都过去这么多年,不知道丁师弟被陆大师收徒之前遭遇过什么。】
【当初丁浥尘才多大啊,这么有心机的吗?那时候就知道他师父要夺作品了所以才特意留的证据?】
【你这观点恕我不能苟同,所以这是小偷落网了,你们在怪主人不该留线索?】
【如果真是他故意留的,那是他聪明好吧!?】
【如果是你们十七岁被人赶出来,有几个能肯定自己还会坚持要学玉雕?】
这话直接问得不少人都直接闭上了嘴。
“这,这个,就一个缩写也不能证明吧。”屏幕里的男子面色涨红,目光游离:“还有,别的证据吗?”
“有。”丁浥尘目光平静,眉宇间带着一丝淡淡的怜悯:“我离开屈家后,屈老先生依然在使用我的作品设计稿,其中一幅《三足圆炉》,就是我十六岁那年设计的,后来屈老先生用这件作品获得了省级大师的名号,这是我的设计稿。”
他取出一张图纸,慢慢地以红笔勾勒出花样:“它的表面的花纹,我是用祥云纹和龙纹勾缠而成,可能不明显,但实际上,就是浥尘二字。”
的确,当他慢慢勾勒,那花纹便逐渐变得清晰。
除去一些多余的装饰,字迹便更明显了些,正是小篆体的浥尘二字。
那人有些不服气:“你都说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所以你一直在憋着劲吗?如今有能力了就把前师父往死里踩?”
“对啊,就算你说的是真的,你十六岁就有这种心眼,也是够厉害的了。”
“这个和心眼没太大关系,只是因为当时年纪小。”丁浥尘面上闪过一丝不自然的潮红,轻声道:“有点中二,想尽办法把名字刻进作品里,妄想着名扬千古。”
这个理由,倒真是合理又有意思。
不少人都曾经有过这种想法,当下便释然地笑了起来。
屏幕里的众人你看我,我看你,却是一时无言。
事实已经很清楚了,不是吗?
“重大师,你看。”应轩放下刻刀,眉眼带着一丝明朗的笑:“虽然幼稚了些,但才华这种东西,和年龄其实没太大关系的。”
重云怔怔地看着丁浥尘,神情有些恍惚:“都被逐出师门了,为什么还会有人收?”
“因为……”应轩微笑着站起身来:“百工门的门规,是有教无类。”
有教无类者,不论出身,一视同仁。
因材施教,不适合学习百工门技艺的自然不会收为弟子,但有上门求教者,百工门向来都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这一点,不仅在陆子安身上有所体现,在众弟子中更是明显。
有人弱弱地道:“那,如果还有人被师门赶出来,你们……也会收吗?”
“收啊。”应轩理直气壮:“为什么不收?”
有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在眼前,谁会不信?
“有教无类……呵呵,有教无类……”重云手轻轻按在桌沿,慢慢站起身来。
他甚至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万般滋味涌在心头,烧得他整颗心滚烫,仿佛它又重新活了过来。
“凭什么你们能有教无类?”重云眼睛里带着无限的恨意,死死地盯着应轩:“为什么当年没有人肯站出来为我说一句有教无类!?”
他猛然一拂手,直接将桌面做到一半的玉雕扫在了地面。
哗啦一声,上等羊脂玉就这样碎了一地。
但是没有人去心疼玉料,现场一片寂静,所有人默默地看着他。
“你!”重云指着应轩咬牙切齿:“就你这种没爹没娘没权没势连钱都没有的人,凭什么能拜到师父!?束脩不懂吗?见面礼没有为什么也有人收?”
“还有你!”不等应轩回答,他直直地指向丁浥尘:“师父要你的作品,你凭什么能反抗!?谁给你的胆子,你就不怕再也没人敢收你吗!?”
可事实上,虽然晚了点儿,但到底丁浥尘还是等到了陆子安。
但是,重云当年却没能等到他的陆子安。
如果到了此时,众人还不能明白曾经发生过什么事情的话,他们大概也白活了。
“我不需要你们的怜悯!”周围的人那种怜悯的眼神,却是重云最憎恨最厌恶的,他一拍桌子,指着马征:“尤其是你!”
马征看着他,目光悲切而沉静。
他想,他已经明白,当年那一场悲剧,为何发生了。
没有人生来就是罪犯,每个坏人的生成,都是因为亲人与岁月的洗刷。
重云出生在一个普通的家庭,他爷爷是玉雕师,他父亲却不肯学玉雕,跑去学做生意。
最后为了逃避家里的逼迫,他娶了同样是做玉雕的重云的母亲。
但是他本身就讨厌玉雕,对重云的母亲又哪里爱得起来?
于是,重云出生之前,家庭氛围就一直不好。
出生后,他父亲被迫回到家乡,夫妻关系更是雪上加霜。
马家夫妻心地善良,见重云可怜,便总是给予帮助,也告诉马征要有爱心。
可是对于朋友来说,最可怕的,就是可怜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