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将就木,他已经没什么可怨可恨的。
马征睁开眼睛看着天空,忽然笑了:“今天的天空,真蓝啊。”
北亰常年雾霾,倒真是难得看到这么好的天气了。
经过三天的思考,由古茂带头,亲自去长偃,找陆子安。
但是很可惜的,扑了个空。
陆子安没有在长偃,那是在哪里?
这时钱天钱意发现了陆子安微博更新的动态,发现他在芜湖观赏铁画。
于是一行人风尘仆仆地寻过去,却又再次扑了个空。
原来杭州峰会那边的场地已经布置完毕,需要陆子安回去继续做用玉发声的作品。
所有人都有些绝望。
“这……陆子安不是在玩我们吧?”
“别胡说!”古茂其实也很疲倦,年纪大了,经不起这般奔波,但还是咬咬牙:“程门立雪没听过?定最近的航班,我要最快赶过去!”
想获得别人的肯定,就得先拿出诚意。
反正一把老脸已经丢光了,为了技艺他没什么不能忍耐的。
本已经做好了吃闭门羹的准备,却没想到,刚到杭州,就有人迎了上来。
“你好,请问是古大师吗?”青年一脸喜气,带着稚气的脸笑容满满:“我叫应轩,很高兴能见到您。”
古茂猛然一震,茫然地与他握了握手:“你好,你好……”
这竟然就是应轩!
那个年纪轻轻就获得了陆子安青睐,一直带在身边悉心栽培的大弟子!
一路走进宾馆,古茂都在与应轩聊天。
到最后,他也不得不承认,陆子安的确比他会带徒弟。
这应轩虽然不是世家出身,却难得的没有一点小家子气,说话做事落落大方。
每个细节都安排得妥妥当当,让他挑不出一丝错来。
“师父已经在楼下定了酒席,诸位先稍事休息吧,这么远赶来都辛苦了,等到时间我再来邀请大家。”应轩态度温和而从容。
“小应先生太客气了。”古茂非常满意。
下楼的时候,钱天赶了过来,应轩也没想着瞒他:“是马大师打的招呼,师父让我安排的。”
钱天怔住,完全没想到会是这样,愣了很久才反应过来。
回去后告诉了师父,古茂也沉默了很久,才叹了口气:“你师叔……他就这性子,刀子嘴豆腐心,你们以后,都得好好待他。”
中午的时候,古茂终于见到了陆子安。
而能和马征成为忘年交的陆子安,自然也不是那种扭捏之辈。
才一落座,陆子安便落落大方地道:“马大师都已经和我说了,对于古大师您的问题,我的答案是:可以。”
古茂呼吸都顿住了,不敢置信地看着他:“零,零点八毫米……”
“对。”陆子安目光如炬,神情自信而从容:“08毫米,薄如纸,声如罄,我能做到。”
那一瞬间,古茂简直眼泪都要下来了。
但他还是努力地深呼吸,维持着表面的平静:“陆,陆大师,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那就是说你的很死板呗。”马征大笑。
就算是古茂,也有些维持不住自己淡漠的神情。
他有些悲伤地看着马征,慢慢地道:“马师弟,逼我承认不如陆子安你就这么开心吗?也罢,我就承认了,我的确不如陆大师——我这样说的话,你能不能好受一点?”
这话一落,众徒弟徒孙都一副天塌了的悲痛神情,凄声呼道:“师父!”“师叔!”
连纪延都面露痛意,皱眉道:“师兄!你……”
仔细回味了一下,马征的笑意真诚了许多:“你这么说,我的确感到很开心。”
不止是纪延,这一回,是所有人都对着马征怒目而视。
只有古茂,神情反而放松了一些。
他看着马征,语重心长地道:“马师弟,师兄也不是为难你,你也看到了眼下的情形,龚静和顾杰投奔了陆子安,但是他也并没有接纳他们,甚至到现在都不肯再见他们,你真的觉得他还可靠可信吗?换句话说,你觉得这样……坚持下去有意义吗?这对你自己有什么好处?”
这番话,是真真正正的掏心窝子了。
字字句句,不提半分自己,满满的都是为了金银错着想。
不仅感动了在场所有后辈,更是连纪延都感动得老眼泛红。
但是,他最想打动的那个人一点反应都没有。
“没好处。”马征冷冰冰地看着他,一字一顿:“但是我高兴。”
“你!”
古茂猛地站了起来,却又忍气吞声慢慢坐了下去,声音干涩地道:“马师弟,你到底想要什么?”
想要什么?
马征第一次,有些迷茫。
他最想要的是将真正的金银错传承下去,将其精髓流传千古。
这一点,陆子安为他办到了。
其他人不知道,他非常清楚,陆子安为什么一直没有再展示过金银错。
因为陆子安必然已经达到了能超越他父亲的程度,只是看在他的面子上,将这个突破口留给了这些后辈。
马征的目光从在场所有人脸上划过,心底微寒。
上一次,明明有四个在陆子安那里学了,还不错,结果后来他再去考察的时候,发现他们为了能够安稳过日子,竟然开始藏拙。
这般心境,根本配不上金银错。
他收回目光,轻轻叹了口气:“我只想要……”
所有人竖起耳朵,古茂二人更是聚精会神地听着。
“清净。”
在所有人惊讶与怀疑自己耳朵的目光里,马征淡然一笑:“我已经老了,活不了多久,你们各自归去吧,别来打扰我清净,我就已经很感激了。”
说完,他重新倒了回去。
藤椅悠悠摆荡,嘎吱嘎吱,像极了那年老旧的秋千。
有人起了身,脚步声渐渐远去。
院子里恢复了静寂,马征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马征。”
一道低沉的声音响起,马征顿住动作,抬起头来:“还没走啊。”
“我知道你想要什么。”古茂就坐在他对面看着他,眼神平静无波:“那年你摔跤的时候,我在楼上。”
在马征越来越粗重的呼吸声里,古茂古怪地勾起嘴角笑了笑:“你一直怀疑是我推的,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