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就连守在电视机前的陆爸都搞不懂陆子安这是在干啥。
从陆子安开始捏泥,他的手机就响个不停。
“喂,我不知道,对,我真不知道……”陆爸抚额,一脸无奈地道:“他脑袋里装了啥我怎么知道……是啊这是漆艺比赛,但他就是想捏泥巴。”
我能怎么办,我也很绝望啊!
这样的态度也是让人很无语的,说不下去了,电话被挂断。
然后过不久就又响起来,也是来问陆子安到底想干啥的。
最后陆爸被逼急了,索性道:“我当然知道漆艺应该用木头,但是他就喜欢用泥巴,我有什么办法呢,远水救不了近火啊!”
虽然陆子安是他儿砸,他也不可能一个电话打过去问他吧?
人正在参加比赛呢!
手机终于消停了,陆爸瞅着里头还在玩泥巴的陆子安,深深地忧愁了。
他抬头看着自家媳妇,犯愁道:“老婆,你说子安是不是这阵子谈恋爱谈傻了?”
陆妈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是挺……那啥的,有那个什么心来着?”
“少女,少女心!”陆爸叹了口气:“还好他是现在出现这症状,要是没跟曼曼在一起之前发生这种事,我绝对得怀疑他是变成女人了。”
“瞎咧咧啥呢!”陆妈瞪了他一眼,看向陆子安:“不就玩点泥巴嘛,玩泥巴我儿子也是最帅的!”
这话倒没错。
上泥堆形其实难度不大,只要求塑造者有大局观,胸有成竹,对自己每一个步骤都了如指掌即可。
讲究从大处着眼,从整体入手,只要堆出大形就可以了,缩手缩脚反而不妙。
在此,陆子安动作很随意,完全没有平时做木雕和玉雕时精雕细琢的样子。
只是陆子安哪怕在玩泥巴,手上沾满了泥,形象气质全无,但意外的竟然一点不觉得粗鲁。
每一个动作都带着自然的韵律,手指起伏间仿佛在弹琴一般优雅。
总的来说,还是很养眼的。
主持人也表示很奇怪,不禁笑着问评委:“请问您知道10号参赛者这是在做什么吗?虽然不限题材,但是这……真的太奇怪了哈哈。”
评委一脸高深莫测,微微一笑;“我相信他自有他的判断,让我们拭目以待吧。”
我呸,说了跟没说一样。
倒是另一位评委颇为感兴趣地笑笑,接过了话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我觉得10号参赛者是在做胎骨,也就是泥胎的雏形。”
“胎骨?泥胎?那它具体是做什么的呢?”主持人来了兴致。
台下所有观众也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有人应和着:“是啊,到底是做啥啊,搞这么神秘干啥。”
这名评委没想到简单的一句发言引起了这么多关注,倒是颇为自矜。
摆出一种睥睨天下的气势,他缓缓地沉声道:“如果我没猜错,这应该就是……脱胎漆器。”
脱胎漆器?
现场许多人都变了颜色,甚至有几名参赛者都顿住了动作。
脱胎漆器的正宗代表,是清代漆艺人沈绍安。
他将失传已久的汉代“夹纻”技法重现于世,并在手法、材料上进行创新,最终演变成了一种新型漆工艺:脱胎漆器。
他还曾经给朝廷进贡了一个脱胎菊瓣形朱漆盖碗,通高10厘米、口径108厘米,壁薄如纸,厚不及一毫米。
乾隆帝见后龙颜大悦,亲自在盖内、碗心题刻隶书填金诗一首:“制是菊花式,把比菊花轻。啜茗合陶句,露掇其英。”
乾隆帝的诗,生动地描述了沈绍安脱胎漆器的特点:它光亮美观、不怕水浸、不变形、不褪色、坚固、耐温、耐酸碱腐蚀。
最大特点是:轻。
这件漆器现藏于故宫博物院内。
但是这种漆器极为精妙复杂,许多技法都已失传。
许多人不禁都为此感到惊恐:连这种技艺他都会,这陆子安到底是何方神圣?
石村真未甚至没能忍住,当场猛然抬起了头,死死地盯着陆子安。
别人不知道,但来自平堂的他还是很清楚脱胎漆器是什么来头。
甚至,他家还有几件压箱底的漆器,就是来源于华夏。
那是上世纪六七十年代,那时候华夏漆器还非常风光,在每年两次广交会上都是国家创汇的主打品种。
傀国人也经常到华夏来学习观摩,只是几大漆器厂在关键技术上是保密的。
如今傀国漆器的不少工艺是从华夏的漆器厂里偷偷学到手的,但还有好几种秘技他们始终不会,比如薄料、弹染工艺,一定要以少女手掌最细嫩的部位来做,才能将掺有金银箔粉的彩漆均匀地抹在漆器表面,使其过渡自然。
再比如勾画金线,那支特殊的笔是用入冬后从老鼠背上采集的毛做的。
十几根做一支,甚至根做一支,极为难得。
这样的笔纤细而有弹性,如此才能画出神采来。
这种笔傀国人不会做,便向华夏的漆器厂购买,但是他们不卖。
后来外贸放开了,垄断局面被打破,华夏漆器顿时乱了套。
大家看到漆器有利可图,一哄而上,大小工厂开了许多,资源、技工出现了紧张,材料也争着要。
在激烈竞争的态势下,有些人就用上了腰果漆和化工漆,以降低成本,缩短工时。
鱼目混珠的产品在市场上低价倾销,加上消费者和批发商一再压价,这样一来劣币驱逐良币,“一脱”、“二脱”入不敷出,产品也卖不出去了,大家一起死光光。
然后,当时的傀国的收藏家纷纷到大陆低价收购漆器,连机场免税店里的商品也被买空。
当时媒体甚至发出声声哀鸣:“华夏漆器彻底完了,今后要看华夏漆器,只能去傀国了。”
石村真未家的几件藏品就是那时候得到的,他爷爷一直引以为傲。
这种漆器与木质、竹质漆器完全不同,它可以根据需求转换色泽甚至改变重量。
有看上去非常大非常重的作品,实际才两三斤。
尤其它的纹理极为丰富,是木质完全无法比拟的。
所有人心里都凉了半截,石村真未更是直接瞪向了台下的白木由贵。
那眼光很清楚:这么重要的线索,为什么之前一字不提!
事实上,白木由贵也很想骂娘。
他去哪知道啊!
谁知道陆子安怎么突然就会玩泥巴了!
玩泥巴就算了,怎么还突然变成了这么牛的玩意儿啊!
简直想死!
他心都凉了半截,想起这次比赛的奖品,他顿时感觉心里跟扎针似的痛。
半是绝望,半是崩溃地,白木由贵哭丧着脸看着圣良:“圣良君,这事,咋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