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气用事真的是没有必要的事情,现在还没有动手,一切都还来得及。
一旦开始开凿,这件事情就没有回环的余地了。
陆子安认真地点点头,目光坚定而自信:“我想清楚了。”
他的朋友们在为他四处奔波,他的对手们正虎视眈眈。
如两军对峙,他作为将军,却临阵脱逃?
这让他的朋友们怎么看?让对手怎么想?让关注着这件事情的其他匠人们如何看待?
这已经不是他一己之争,而是守旧派和创新派之间的角力。
他此时的怯懦退却,带来的负面作用是他目前无法估量的。
挑中金银错工艺,是因为它独特的存在意义和工艺难度。
马大师的信任、峰会的巧合、杨大师的鼎力相助。
可谓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只要他这件错金双耳玉瓶现世,他后面的事情处理起来便会轻松许多。
这个当口让他放弃?不可能。
就算他真的将这玉瓶弄砸了,再重来十次百次,他也心甘情愿,但是要他放弃,不可能。
陆子安重新站在工作台前,内心一片澄澈宁静。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
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
一蓑烟雨任平生。
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
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这诗,竟无比契合他此时心境。
“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
他感觉自己已经达到了一种回归自然,天人合一,宁静超然的大彻大悟。
他已经做了他所能做的一切,至于结果如何,就留待后人评说!
陆子安握紧昆吾刀,开始进行难度更高的工艺:开凿。
薄如蝉翼的瓶壁,一毫米的底子上再刻出半毫米的凹凿。
陆子安聚精会神地盯着刀锋,每一下都仿佛是刻在了众人的心上。
只需要这刀锋略深一点点略偏一点点,这玉瓶都会碎裂。
之所以说这一步难,是因为它只有一次机会。
太薄的器壁,没有留给匠师更多的余地来后悔。
一刀生,一刀死。
是价值万金,还是萎落成泥,全在匠师的一念之间。
陆子安一手握着玉瓶,一手拿着昆吾刀,慢慢地,细细地勾勒着上面的花纹。
玉屑簌簌飘落,他将自己的感悟、将自己的感情,通通刻进了这绵延不绝的纹路之中。
古人喜欢于玉石之中感悟天地,感叹生命。
而陆子安则希望,人们透过玉瓶,看到的不止是这精湛的技艺,还有他陆子安这颗经历了千锤百炼却从未想过放弃的心。
一连串的问题抛出来,沈曼歌无辜地眨眨眼睛:“我明天放假呀,叔叔阿姨知道的呢,我师父带我过来的嘿嘿。”
师父?
陆子安有些疑惑地看着她:“张凤娘也过来了?”
“嗯呐,师父刚好来杭州有事,我就跟着一起来了。”沈曼歌帮着收拾碗筷,应轩麻利地抱进去洗碗去了,她拉着陆子安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拍拍沙发,沈曼歌调整着自己的姿势,斜倚在陆子安肩上,让自己坐得更舒服。
“不过我过来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和你说。”沈曼歌倚在他肩上,仰起脸看着他:“卓鹏开了个小会,给哚哚和邹凯报了个班,说让他们去进修,免得拖后腿……”
进修啊……
陆子安怔了怔,听着她转述的卓鹏的话,说实话,心里还真挺感动的。
他倒是从未觉得邹凯他们拖他后腿了,毕竟这件事情牵涉范围太广,卓鹏想不出办法也是很正常的。
只是卓鹏说的也有道理。
他现在根基不稳,将将爬进顶级大师的圈子里,但要获得他们的承认和肯定还是需要时间的证明。
如果能有一个实力强大,能够自如应对各种状况的后援团,肯定比光杆司令要来得好很多。
“邹凯他们怎么说的?”陆子安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沈曼歌的头发。
沈曼歌往他掌心蹭了蹭,眯着眼睛道:“他准备去啦,但是哚哚家里的情况比较复杂,我劝了很久也没结果,不知道她到底怎么想的。”
对瞿家的事情,陆子安也略有耳闻,只是不方便详说,毕竟是别人家的家务事。
因此,他只是淡淡地道:“你别管这些,你好好读书就行了,不管她最终的决定是什么,我们都该尊重她。”
“嗯呐。”沈曼歌蹭啊蹭,慢慢把自己整个缩到了陆子安怀里:“卓鹏说让我告诉你,不管发生什么,我们都是你坚强的后盾。”
陆子安揽着她的手微微紧了紧,唇角慢慢荡开一抹浅浅的笑意。
其实他们这个团队,从一开始都不像个团队,倒像是随便搭的一草台班子。
他于一片混沌中,完全凭着自己一腔孤勇就敢杀出重围。
而他们也就跟着他往前冲,不管发生什么都坚定地信任着他,一直站在他身后。
他们是为什么会聚在一起的呢?
不过是直播间里的几次嬉闹,几个木雕,就将几个人的未来紧紧地联系在了一起。
许多细节都没有明确的划分过,啥都没准备,就这么慢慢地把这出戏给演了出来。
相识于微末,对彼此都有百分之百的信任,这种感情真的很难得。
“朋友”,陆子安轻轻咀嚼着这两个字,像是品尝着一杯醇酒。
他只觉得浑身的毛孔都舒展了,所有压力一扫而空。
他有后援团,有挚友,他从来不是孤身一人。
更何况还有曼曼这样知冷知热的女朋友,简直是上天赐予的惊喜。
原以为聚散离合才叫美,到头来柴米油盐都是诗。
陆子安低头在沈曼歌头顶轻轻一吻:“谢谢。“
他怀里的沈曼歌不安地动来动去,他抱得很紧,她感觉他衣襟好像又散开了……
“子安哥……”
陆子安回过神,懒洋洋地嗯了一声。
“要不,你去床上睡吧,别在沙发上睡着了,等会容易感冒。”
陆子安感觉头脑昏沉,只想睡觉,便打了个呵欠:“行吧,你什么时候回去?”
“我等师父的消息,估计是明天吧,怎么了?”沈曼歌站起来,努力地想把他拉起来。
他的手好大,衬得她的手又纤细又修长,白白嫩嫩的,像青葱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