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的老爷子已经动弹不得了,中风后全身瘫痪,他只能发出断断续续的声音,用来引起他的注意力。
文康没有回头看他,声音低沉而缓慢地道:“爷爷,我会好好照顾您,给您养老送终的,您放心吧……治,我们就不治了。”
“嗬……”文老爷子听得懂,只是说不出话,愤恨地瞪大眼睛望着他。
“我很羡慕树航的人生,你当初说的我依然很心动。”文康慢慢地起身:“但是我讨厌这样的生活,我不想再做一条狗被你吆来喝去了,我是想要亲人……但是亲人不是你这样的。”
一夜之间失去父母之后,他拒绝不了文爷爷伸出的手。
他爷爷在他最需要的时候出现,所以他说什么他都照做,从来不曾反驳。
开始是顺从,后来是习惯了。
但是,见的越多,也就越明白,他爷爷说的,并不是全都对。
他很想光明正大地与陆子安比一次,他曾经有这样的机会的,可是现在,一切都完了。
一切,都结束了。
陆子安对这一切都一无所知,他回到工作台前,拿起刻刀慢慢地进行细雕。
为了和隔心、障水板相衬,也为了能与高大师的两扇门相匹配,这四块腰华板必须也做成与其相似的亭台楼阁。
陆子安粗坯勾勒出来的正是一整幅庭院生活图,由四块腰华板组合而成,互相呼应却又独立存在。
在他全身心投入其中,雕琢得如痴如醉的时候,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嚣之声。
首先是门边的两个老匠人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然后便是身旁的人也惊得呆住了忘了下刀。
一行人由远及近,慢慢走进门来。
众人都知道卓老爷子与陆子安是旧识,连他孙子都扔在长偃市各种帮衬陆大师,所以对他的到来并不觉得奇怪。
但是让众人惊讶的,却是与他一同前来的其他五个人。
那五名老者年逾八十,个个气宇轩昂,神色从容地与卓大师并肩而行,而卓大师与他们边说边走,神色颇为尊敬。
以卓大师如今在行业内的地位,他都尊敬的老者,会是普通人吗?
终于,有人率先反应过来,惊喜交加地道:“这,这是西竛五老!”
西竛印社被誉为“天下第一名社”,经百年传承,融诗、书、画、印于一体,成为我国研究金石篆刻历史最久、影响最大的学术团体,在国际印学界享有极高的地位。
钱、陈、郁、林、丁五位大师年龄相近,又都擅长书画篆刻,被同人尊为“西竛五老”。
这简直是学术界的神话,在场诸位匠师怎么也没想到,原本只是过来帮手,却有这样的机缘能够得见地位如此尊崇的五位耆宿大贤。
卓鹏笑着迎上去,低语几句,引他们上前。
冯小荀还没认出这些人的身份,低声问了一下邹凯,被邹凯科普了一下后,他眼睛蹭地亮了。
而早就认出这些人的瞿哚哚更是叫人搬了几张椅子过来,请他们坐下。
现场再无一声喧哗,四下皆静。
只有陆子安手中的刀,依然在慢慢地对腰华板进行着精雕细琢。
钱老先生正对着直播间的镜头,他并没有察觉,目光紧紧地盯着那块竖立在一旁的隔心。
其他四位先生也对这样的氛围很满意,没想到如今还能见到如此盛况,倒是颇为感慨。
冯小荀很机灵,他没敢直接上去采访,便让摄影师直接拍了几张照片,把西竛五老和卓大师和陆子安放进一个画面里,拍了几张照片,迅速传回了台里。
是的,抢头条。
西竛五老出现在长偃市的消息,绝对会在业界卷起一阵狂潮。
他们为何而来?
五老直奔古宅,甚至还纡尊降贵观看陆子安雕刻,这已经充分说明了问题。
得到了他们的赏识,也就说明,陆子安的作品,真正地进入了古玩收藏界的顶级圈子。
而陆子安,也将从今天开始,一跃成为高端大师的代名词。
陆子安吹了吹碎屑,确认四块腰华板都雕琢完毕后,拿起磨砂纸开始进行精细的打磨。
直播间已经刷疯了,周围的人也都血压蹭蹭往上涨,激动得恨不能把陆子安掰着往后转一下。
快看呐!我的天呐!西竛五老!陆大师你快回头啊!
然而,陆子安依然气定神闲,对外界的变化毫无所觉。